寰宇古今 ✐2010-03-01


傈僳楊智敬

史述

 

  在中國雲南省幽僻的層山裏,依山散布着幾間竹房。那裏離最近的市鎮和公路,徒步跋涉也要兩個禮拜才到,沒有車輛可通。不用說,那是個十分靜謐,遠離任何市聲的地方。那裏居住的人,是傈僳族,屬於彝人,是中國的少數民族之一。

  那裏有許多喧鬧的聲音,那是喜慶歡樂的聲音,那是烏煙瘴氣的歡樂。在一間相當寬敞的竹屋裏,好幾十個人聚集,在飲土製的威士忌酒;酒氣,煙氣,人聲,亂成一片。那是傈僳族人陰曆新年的狂歡。但在一個角落裏,有位英俊的美國青年,坐在那裏哭泣;他哭出聲音來,哭得很沉痛。
  喧鬧雜亂的聲音靜息了。那些善良同情的傈僳族人,過來圍繞這個異鄉人。他們認為在這喜慶的氣氛中,居然有個陌生人在哭:他那麼大了,比他們所有的人都高;作主人的,應該了解他的沉哀,並且有責任使他一同快樂。有個傈僳人關切的問:“老師!你為甚麼哭?”這白人就透過翻譯告訴他們,自己從好遠的地方來,要告訴他們神的話,叫他們離開罪得救,他們竟不肯聽!
  他們驚異的問,他竟是那麼深切的愛他們嗎?
  那被稱為“老師”的白人,是新來的宣教士,對傈僳話還是乍學未通。於是,他用不純熟的漢語,經過一個土著信徒的翻譯,把福音告訴他們。他們都嚴肅的安靜聽着,都真實的接受了耶穌基督作他們的救主。他們把祭偶像,祭祖宗的東西,毀棄焚燒了,立即決志悔改相信,從黑暗中歸向光明,從撒但權下歸向真神。他們清醒過來,把各家缸裏自釀的威士忌酒,連糟粕一起倒給豬吃。人清醒了,豬兒們卻醉了;正好給他們看見自己未信主前的情形,如同從鏡子返照,前後多麼不同!
  歸主的浪潮就這樣展開了。也延展到別的傈僳地區,情形也是如此。
  這是1920年的事。


楊智敬牧師夫婦(左)

  這宣教士是楊智敬牧師(Allyn Cooke)。那時,他年二十四歲。以後,他繼續在那個地區工作了共有三十年之久,把青年的時間,完全奉獻服事那些不認識的人;他的全家住在他們中間,直到1949年。他就這樣把自己交託給那些半開化的異族人,在主裏面,與他們成為一家。那些單純的人,也把心身靈魂全交託了給他。
  他見證着傈僳人歷史性的改變。這不但是劃時代的,而且真是福音的光照在黑暗裏,有明顯的不同。
  傈僳族人的信主,是從1908年開始。那時,只是極少數的人,如同零星的種子,落在石頭地上,工作十分艱難,他們的心,就如山上的石頭那麼硬。但到了1920年,聖靈的風吹過,昏睡的靈魂都醒轉了,以後是成百成千的歸信。


楊智敬牧師與傈僳人查考聖經

  1983年,中國基督教協會,印了一批四萬本傈僳文的聖經;信徒搶着購買,還是遠遠不夠供應。據說,雲南一區的傈僳人,在約四十萬的人口中,有百分之八十相信基督。真是:

流淚撒種的,必歡呼收割。
那帶種流淚出去的,
必要歡歡樂樂地帶禾捆回來。(詩篇126:5-6)

  楊智敬牧師於1896年二月七日生在舊金山,長大在奧立根州。1918年,在洛杉磯聖經學院畢業(現在的 BIOLA 大學,就是取 Bible Institute of Los Angelesacronym 組成)後,參加中國內地會(China Inland Mission)為宣教士,立志要到中國西南部山地土人中傳福音。但到了中國後,內地會派他先去雲南省大理的城市教會中工作;在那裏,學習漢語;到1920年立為牧師。那裏是去山區的大門,所以大理城中漢夷雜處。而雲南省區域,有二十多個不同的少數民族。


富能仁

  在1908年,有從英國來的“傈僳使徒”富能仁(James Outram Fraser, 1886-1938)在騰衝(騰越)開始向傈僳族傳福音的工作。楊牧師在那位資深宣教士提掖之下,對傈僳人民及文化有了些認識;而富能仁注重禱告,靈命高深,也裝備了楊牧師成為有效的宣教士。在1922年富牧師回國休假,由楊牧師接替,負責在滇及緬邊界山區傈僳人中工作。
  傈僳族本來是崇拜邪靈,媚求鬼怪的;他們甚至把自己的兒女獻給鬼魔,以祈福求安。但神福音的大能,使他們有完全的改變。
  首先,他們信主以後,經歷到從迷信奴役之下,得着真正的解放。所以不用多加勸說,都樂於認罪悔改,誠實的離暗就光。聖靈的大能,作成了這工作,使他們從裏面,到外面,徹底的潔淨,除去了一切罪惡污穢,在日常生活上,也開始有了清潔的習慣。
  彝族的山歌,是很有名的。傈僳人在信主以前,只是互唱山歌,追逐異性。但信主之後,聖靈把新歌放在他們心裏,他們“口唱新歌”,滿有喜樂的讚美神。楊牧師夫婦是音樂家;在他們教導下,這些信主不久的土人,快樂的分為四部合唱聖詩。於是,在層巒深谷之間,處處聽到歌頌的聲音,山谷響應,十分美好。在聚會時,他們熱愛歌唱,有時候整個小時的唱詩頌讚神。當然,他們不會用風琴或鋼琴伴奏,因為他們沒有;他們所有的,是內心滿溢的喜樂,使他們歡然歌唱。那時,他們剛開始有宣教士為他們所造的拼音文字,還沒有譯出來的聖經;這樣,歌唱把聖經所教導的真理,唱入他們心裏,把福音唱出去(參歌羅西書3:16)。宣教士離開山區的時候到了,在送別大會中,八百人的詩班合唱,情形感人至深。

  傈僳人對文字的喜愛之深,是另一件奇妙的事。傈僳民族本來沒有通行的書寫文字,是宣教士們,照他們的語言,為他們創制了拼音文字。起初,只有部分的聖經和一些詩歌。直到1932年,楊牧師夫婦和其他同工,完成了傈僳文新約聖經翻譯;到他們所渴望的聖經運到,傈僳信徒開大會慶祝感恩。他們也完成了第一本傈僳文聖詩集,包括三百首聖詩。


傈僳族文字,漢字,傈僳拼音文字

  從1924年開始,他們舉辦短期門徒訓練課程。傈僳新約聖經出版後,基本的教科書有了,改稱為雨季短期聖經學校,有三十名學生。次年,達到了一百十名。以後,有一千二百人參加。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聖經學校仍然繼續;一直延續到1950年。
  1943年,楊牧師的元配夫人去世。次年,主為他預備了另一位賢妻,也是內地會的宣教士,他工作上的理想助手,楊文德夫人(Esther Freeman Cooke)。他們共有三男三女,只有幼女是在美國出生的。
  1945年,第一本傈僳福音期刊出版。同年,傈僳教會聯會也告成立。因為戰時及戰後運輸困難,到1947年,傈僳文新約聖經才大批運到,供應部族信徒,深為他們所喜愛。也就在那年,為了少數民族語文的印刷廠,在昆明啟用,印刷宣道文字大為便利。
  他們對文字的珍視,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的。土人的收入雖然微薄,但對於書刊卻是要買的。這近乎一種犧牲。在戰爭期間,宣教士們沒有收到外間的通信,有二年之久;也就是說,斷絕了外來的經濟供應。說來難以使人置信,他們竟能靠賣書的收入,維持簡單的生活。這可算是文宣聖工的榜樣。那時,他們艱苦的情形,就不用說了。不過,卻很少為人覺察得到。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不艱苦過。土人們也是簡樸生活。大家都同樣住在竹屋裏;好在天高皇帝遠,用不着付租付稅的騷擾。

  當漢人基督徒,還在宣傳自立自養自傳的時候,那些在文化上比較落後,在接受福音也遲了一個世紀的傈僳少數民族,卻得風氣之先的實行了。其實,他們開始就是這樣的。既沒有新鮮口號,也沒有誰覺得新鮮:這本來是原始教會的榜樣。
  他們的教會是全然自養的。教牧和家屬的生活費用,完全由本地信徒供應,出於信徒的稼收奉獻;信徒視之為當然的責任,其餘的義務工作人員,全然沒有薪給;不過,當他們出外的時候,所到的村社,信徒供應宿住飯食。因此,在經濟上自始不仰望於差會;教牧也不是差會的雇傭。
  他們的教會也是自立的。每到年終,有區域性的長執會,一切議事由傈僳牧師主席,制訂規律,記錄決議案,由各教會執行。宣教士們只充顧問,不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
  他們的教會更是自傳的。悔改接受基督之後,信徒即自動向鄰居親友見證,向別的村莊傳揚。實際上,他們早就超越了自傳,邁進了差傳的階段,差遣宣教士向別的部族傳福音,幫助苗族和別的少數民族。
  在傈僳族的福音事工,看見聖靈的大能在工作;宣教士們不攔阻聖靈的工作,只照主所託付的真道牧養他們。楊牧師和別的後進宣教士們,不求急功,不轄制羊群,真是“上帝國主義”,而不是“帝國主義”。


傈僳教會


屹立於山上的傈僳教會


傈僳民居依山散布

  1949年十月,楊夫人得了盲腸炎,人用擔架抬着,去保山轉往昆明的醫院就醫。他們年紀大的孩子們,已經在美國讀書;她的丈夫隨後步行;傈僳信徒們幫助背負行李,扶掖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所愛的傈僳山區;傈僳信徒依依不捨的遠送。其實,他們都以為這次的分別,是一次度假的暫別,並不知道就不能再回去;如果知道,他們會更加難捨哩!
  進到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世局已經有了急劇的變化:共軍到了雲南,先肅清邊境;到秋天,開始封禁教會活動。傈僳山區是不能再回去了;楊牧師一家,也成了無家可歸的難民。楊夫人的盲腸炎,已經由潰爛而奇蹟的自然結痂;那時,昆明醫院關閉,建議她到泰國曼谷去施手術清理。於是,在稍經休息之後, 1950年二月,一家人越過了險峻的山隘,進入緬甸的一個山村,真是已筋疲力盡了,也難免情緒的低落。幸而主的愛感動情深義重的信徒們,伴送他們直到進入緬甸,看着他們安頓下來,又自己返回中國境內,繼續主託付的工作。楊家則在休息後,轉往曼谷。

  1951至1952年間,有許多傈僳信徒,步行攀越一萬八千呎的山隘,進入緬甸境內,也有的到了泰國北部。原居在緬北及泰國邊境的傈僳族人,加上由雲南下來的族人,竟約有七萬名基督徒。
  看到了那邊明顯的需要,楊牧師夫婦在美國休養了一段時間之後,於1951年又到了泰國。在那裏,他們幫助新進宣教士學習語文,找尋散居的傈僳基督徒,向傈僳,拉祜族,及在山地邊區的華人難民傳福音。在其他宣教士和傈僳信徒協助之下,他們也繼續進行舊約聖經翻譯。到1960年才再返美國。
  在東方宣道四十年之後,楊牧師夫婦似乎到了一個新的國家。楊牧師覺得用傈僳語文表達自己的思想更為方便;初回來的時候,講英語不知不覺夾上傈僳語。從1961至1965年,他們在加拿大的草原聖經學院(Prairie Bible Institute)教了五年書,以後再回到美國,定居在奧立根州。
  在這段時間,他們仍然致力於幫助翻譯校訂傈僳文新舊約全部聖經,到1966年完成。可以想像得到,誰能比直接參與制訂那語文的人,更能勝任翻譯的事工呢!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歡喜見到這事工的成就。他們感謝主,因為傈僳族人,終於有了自己的聖經,是把全部神的話,用他們自己的語言翻譯的。聖經公會於1967年接受印刷,到1968年出版。看到信徒們的歡喜,他們就如同種植的,看到人享受所種樹上的果子。這是預見許多人因神的道而得救的喜樂。


傈僳文聖經


傈僳文聖經約翰福音第三章22-24節

  1975年,近八十歲的楊牧師,又和夫人到了泰國,有三個月的時間,把屬靈的恩賜分給那裏的信徒。以後,在l977至1978年間,他們又去泰國北部,工作了一年,主要是指導一個委員會校訂傈僳文聖經的工作。這距他初去東方宣道,已是漫長的六十年了。
  楊智敬牧師沒有能再踏上中國的土地。他喜愛奧立根州撒冷附近的銀瀑公園(Silver Falls Park)。八十五歲的時候,我們帶他去走在那裏的山徑上。他說,那邊的景色,很像是雲南的傈僳山區。他是那麼的愛傈僳人,為主,把一生給了他們。
  楊牧師會作呼哨。當他們在山中,楊牧師外出歸來,臨近家門的時候,長哨一聲,山谷回應,數里之外,就歡喜知道他快到了。在銀瀑公園的山中,老人家還能夠作長哨,似是老驥昂首長嘶,發揚他久鬱胸臆的豪氣。
  他有一架傈僳文打字機,已經相伴他超過半個世紀了;那是Underwood公司特地為了宣教士們定製的,全世界不過十架。九十高齡的楊牧師,仍然坐在那架打字機前,為他所愛的傈僳族基督徒打聖經講義,每期印刷二百多份,分別寄去在緬泰北部的傈僳教會領袖們,有的也寄到中國,古老的打字機,古老的福音。生命活水由那裏流出去,滋潤許多的人。

  他的中文名字是楊智敬。不少人覺得奇怪:為甚麼Cooke譯成“楊”?為甚麼不譯庫,葛,或郭等音似的字?原來傈僳族中幾個有限的姓氏,楊是其中的一個;那些單純可愛的人,聽到別的不常見的姓,會覺得奇怪好笑。為了福音的緣故,正是“在甚麼人中就作甚麼樣的人”。有這樣可敬的動機,與部族的人完全認同,他們還有甚麼留下不給傈僳人嗎?
  就是這樣,這位“廚師”(Cooke)牧師,用靈食餵養着傈僳的信徒群。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活的傈僳宣道史,更是文字宣道史。宣教士不但傳播了救人救世的福音,也散播了文字和文化的種子。這效果,是何等的宏偉而恆久呢!
  Isabel Kuhn 稱他為迦勒。
  專心跟從耶和華的老迦勒,去見約書亞,對他說:“求你將耶和華那日應許我的這山地給我!”(參約書亞記14:6-15)。楊牧師仁者愛山,也愛山地的人。他憑信心為主得了那美好的山地為基業。誰是繼起的勇士呢?

  傈僳人是中國人。
  楊智敬牧師於1990年安然離世,到主那裏領受獎賞。但他仍然活在傈僳人的心中。傈僳基督徒每有特別節日及聚會,從沒有不提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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