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受傷的耳朵
馬勒古的獨白
客西馬尼園的夜又歸於平靜。
雜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我的內心卻總不會平靜。
緩緩的走着,落在隊伍的後面。
—我算不算同路人?…
這次回去沒有功勞可報,
沒有賞賜可領,
又何必趕在別人之前,
去作撒督的兒子亞希瑪斯!
我想着今夜的事,好險啊!
這顆頭顱沒有掉落在加利利人的刀下。
我摸摸右耳,早已經不痛了;
連傷疤都沒有,跟原來的一樣!
不,不是夢!這真是神蹟!
我這雙耳朵又長又大,
受盡了人家的嘲笑;
他們說:那是驢子的耳朵,
亞波羅的傑作,裝在了波斯王Midas頭上,
作為他不會分辨銀笛美音的懲罰。
唉!我可不正是米達斯嗎?
不但不會分辨聲律的美惡,
偏又愚笨的愛金子,夢想觸手成金;
等到食物和飲水都變成金子,
我還能多久享受?
只好哀求酒神收回他的禮物。(注)
我記得:我的右耳曾受過傷…
為了過更好的生活,我賣身投靠
進入大祭司亞那府上作一名奴才。
只過了一年多,他就
把一名可愛的小婢女賞我作老婆,
接着,一年後生下一個胖兒子,
跟着下一個是漂亮的女孩。
你想,我還走得了嗎?人有了家!
如果我要得自由,離開那裏出去,
妻子和兒女都得留下給主人。—
而且何處尋覓舒服的生活?
噢,我想都不敢想!
有一次,我作了不自由的選擇,
向主人提出了申請:永遠作奴才。
大祭司穿上了他華美的衣裳,
也給我穿得很像樣,
帶我站到了門框旁。
大祭司比平常更仁慈的看我笑了一笑,
先照例宣讀了摩西的律法典章(參出埃及記21:1-6);
我到今天還記得,那聲音優雅,字正腔圓。
他說:我兒啊!你服侍我六年已經滿了,
你的妻子是我的,兒女也是我的,如果
你要出去,可以自由請便。
我說:不!我愛您,我仁慈賢明的主人—
(我的心有些責備我的謊言,但沒有辦法啊!)
我也愛我的妻子兒女,
我情願留下一生作您忠貞不二的奴才!
大祭司說:“這可是你自己的志願,
我看出你是被我偉大的愛所感動,
才作出這聰明的正確選擇!
你不再是馬勒古(“王”的意思)!
凡事得聽我的調遣和命令—你是屬我的!
自然我不會濫用鞭子,
我所說的都是真理,不許思想,也不許置辯。”
說完,拉着我的右耳用錐子穿通在門框上。
實在說,那傷並不怎麼痛,
更痛的是我受傷的良心和尊嚴。
傷痛不久就忘記了。
我成為大祭司忠貞的奴才,
聽他的命令行事;
特別是當主人面的時候,更有必要那樣作,
不問自己願意不願意,不問別人感想如何。
我幫大祭司巴結官府,欺壓百姓,
作政治上的應聲蟲,傳聲筒,好聚斂金銀;
我憑着大祭司的權勢使
耶路撒冷的百姓咬着嘴脣不敢亂講話,
我也努力使自己的良心默默無聲。
多麼威風呀!我是宗教領袖的銳爪利牙,
嘿!去客西馬尼園捉拿那
善良無辜的耶穌,我也走在最前線。
現在,同一隻耳朵受了新傷,
被加利利漁夫的利刃削落在地上—
我怎能忘記呢?
正是我們要去捉拿的那位,
伸出他的手阻止湧上來的人,
又彎下腰拾起那片耳朵,
在橄欖樹葉的夜露上洗擦去泥污,
小心的安放在原來的頰旁;
我記得,內置溫暖柔和的手,
慈愛的撫摸治好了它,
使它沒有血跡傷痕,連
聽覺也跟從前一樣。
然後,他從容的伸出雙手,讓我們的冰捆綁。
現在,我這兩次受傷的耳朵
該聽誰的聲音呢?
誰是我的主人,誰是我生命中的王?
這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問題,竟然使我的心,
再也不能平靜下去;
我一直聽說,我自己也照樣說,
那拿撒勒人耶穌是迷惑人的,
我努力見證:法利賽人和祭司們都不受他騙;
但我現在要重新思想,自己好好思想:
他沒有作過任何壞事,也沒有說過任何惡言;
更不平常的,是他的慈祥,他的莊嚴,
他在受危害的時候,仍然愛他的仇敵,
使我不能不相信,祂是真神的兒子…
唉!不僅是我的耳朵,
我的心也給了祂,
我也該重新衡量自己的主權。
注:見Publius Ovidius Naso(43 BC-17 AD)The Metamorphoses, Bk 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