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社會主義的理想
借鑑貨殖成功與實踐
寫歷史的人,就得秉筆直書,沒有義務,也不能把歷史人物,化妝或化裝成動人的小說人物形象,給人放到廟裏頂禮膜拜,或吸引人流眼淚。所以如果偶有不理想的人或事出現,有時讀者所喜歡的人物,也會有些不願意看見的毛病,也只好對不起,不能要求史家給擦胭抹粉。
英國清教徒的軍政領袖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 1599-1658),作了護國主,威赫一時。找當時的名家來給他畫肖像。他真把“醜話”說在前頭:“我要你照我本相來畫,臉上的皺紋殘缺和痣,都畫出來,不可加以美化修飾,否則我不給你錢!”其實,真正的“信史”很難尋得。有話說:“歷史是得勝者寫的。”中國的史官記歷史,皇帝都不能查看,為的是給執筆人減輕壓力,給後代負責講真話。儘管如此,史官也是人。他儘量客觀,真實,不故意逢迎,已經很難得了,但人的好惡總無法避免,影響其觀點。黑格爾(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1770-1831)所說的:“人不能超越他環境的影響,像不能跳過自己的影子。”也是實存的問題。
司馬遷是傑出的史學家,但不是經濟學家。他作的“貨殖列傳”說:基於人想生活得好,就產生經濟行為,是一項基本事實,對於“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雖然不贊同,也沒有辦法;如果誰想批判道德標準,沒有誰可攔阻,可是那根本就不屬於史家的範圍。“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那是自然的社會現象。
英國智者卡萊爾(Thomas Carlyle, 1795-1881)說:“歷史是許多的個人傳記。”又說:“歷史的紀錄,是英雄和營帳。”平民的從出生到死,很少引起史家的興趣。
一般的歷史,多是君王將相,營帳沙場殺伐的記錄。“太史公自序”中說:“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予以時而息財富,智者有采焉。作貨殖列傳。”可見司馬遷關心社會各層面,記錄人民的生活狀況,超越存在於那個時代的史家。
史記.貨殖列傳是中國第一篇工商業名人傳,也是世界第一。篇幅不很長,所以不能詳細記述,但其著者司馬遷,是有名的專業史官,其內容經過他稽考查覈;也可能有他父親太史令司馬談的資料,所以可信度頗高。既然其所記是真人實事,從其中可以歸納出經營之道,雖不一定足為致富祕笈,但“取予以時,而息財富,智者有采焉”,希望讀者是古今智者,相信可資參考。
貨殖是商業活動。歷史上有個商代。中國確實的記錄歷史,是從商代開始的。從考古發現,商代始有相當完整的文字,有青銅器用,有青銅的貨幣。這些都是商業的必需條件。很有意思的是,在其六百四十四年的存在中,遷都十四次之多,大都在現今河南或附近地區。司馬遷說:“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
由此史家相信:商,不僅是朝代和屬地,也是作為“商”人的開始。人民從事農,虞,漁,工各業,但很不容易達到自給自足,所以人不能但顧自己,必須有互助和交易,以滿足其生活上的需要,是無法禁阻的。“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
商人作為群眾的一部分來看,他們不一定是特殊高貴的階級,其行為可能達不到所期望的標準;但“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從小本經營看是如此,大企業何嘗不然?政府不應該歧視他們,以為有商必奸,推行重農輕商政策,限制他們的經營,或與民爭利。司馬遷說: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這樣的進步思想,多麼完整的工商政策,發展工商業,真使人佩服:就是順着人人追求合理利潤,改善自己生活的傾向:因勢,利導,培訓之外,還有整齊,就是規範組合。他並且舉齊國,越國為例,說明民富才可以國強。所以鼓勵發展工商業,是極重要的正確國策。
一.營商經國
營商的道理,可以用以經國。陶朱公(范蠡)幫助越王勾踐,雪恥復國之後,長舒了一口氣,喟然而歎曰:“計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范蠡是絕頂聰明的人,看出興國和興家的原則一樣,施行以後,得意成為首位鉅富。“天下治生祖白圭”,其人敢誇說:“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這位首創工商管理學院的財閥白圭,其學院的收生條件那麼高,先得兼備智,勇,仁,彊才夠入學資格,招生成為真正的問題,那麼好的天才,大概可以不必入學了,也就難怪其校友至今不多。可惜,中國過去常是“學而優則仕”,經過科舉取士,得到的是會寫一筆宮體字,作八股文章,秀才,舉人,進士,就挨年資,爬官階,得蒙天眷,成為政策制訂的人,並不能保證可以經國濟世;至少該考慮“商而優則仕”,讓智商高,品格高,清廉的企業高級執行人員參政,或能有更好的績效。
美國的當政者常有個習慣,任用成功的大企業主管,轉業作為部長級領導,根據紀錄和口碑,大致作的還算成功,也較少明顯的貪污事蹟,比起油滑的政客,或流氓軍閥好得多。這是值得考慮的。
二.掌握資源
司馬遷旅行考察很多地方,博訪周諮,知道致富要靠賴天然資源。周人白圭,善於投資物產,成為大企業家。魯人猗頓,本是窮士,以製造販賣盬鹽致富。邯鄲郭縱,接受從埃及或中亞傳來的新科技冶鐵,不知是銑鐵或熟鐵,也因以成鉅富。烏倮經營畜牧,不僅發達,還能夠“商而優則仕”,得秦始皇帝封君,類似顧問之職。秦滅諸國,移虜民到邊遠地區,滅趙時所虜,遣送到巴蜀的卓氏,在汶山開發鐵礦,鼓鑄鐵器發達;滅山東時,虜民程鄭,梁地的虜民孔氏,他們背井離鄉,也因開發資源,冶鐵致富。復有一位巴蜀卓家名清的寡婦,世代擁有並開發丹砂礦,供藥用及染色;秦始皇帝還為她修築貞節牌坊。這些都是因不肯任貨棄於地,而開發物產獲得鉅額財富的。人要創造利潤,但不能創造資源,必須得張開眼睛,低下頭,尋取可用的資源;有時得捨近求遠,像卓氏一樣,不跟別人爭取貪近昧遠。在工業上,還得懂得遠市廛的方便不要緊,接近並擁有資源,保持原料不至於匱乏,是更好的戰略。
三.知人善任
司馬遷遊歷閱人甚多,並加以分析,認為人性與地域和氣候有關。他沒有提供科學依據,而且時代變換已經那麼久,條件今昔不同,已經無從考究了。不過,任用人才,關係事業之成敗;才致政舉,人亡政息,有足夠的案例可以支持其斷語。“貨殖列傳”又記載戰國末,或西漢時刀間的故事:“齊俗賤奴虜,而刀間獨愛貴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間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千萬。故曰:‘寧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這是刀間用人惟才,不歧視無學無位的人,讓奴僕們去自由發展。當然,不是所有的奴僕都是可信任的,也不都有所需要的才具;知人是重要的,有些帝王信任宦官,或類似只知道逢迎的親信,導致衰亡。但如漢武帝,任用衛青,霍去病,超越內資限制,不問出身,能夠成大功,立大業,正是因他的知人,敢於用人。親信可用,但不能惟親則信。能夠有度量,讓他們有財而不恃財驕傲;結交官府,而不被染上流行的貪腐文化,勾結為惡,是很難得的,必須志節之士才作得到;先有這樣出身微賤而能夠偉大可信的人,不勞自己操刀,就因善於用人而增加財富。
中國有長久行之有效的考試制度,以文取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這對於維持民政系統穩定固然是好,至於“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是社會流動,知識分子向上的好辦法。但行之以久,不能免於僵化。所以用推薦取人才的方式,經考驗識別,更為可靠;因此“刀間模式”可用作雙軌的補充途徑,只是該有考核,不要陷入用人惟唯私。
司馬遷以為致富的途徑,“是以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也就是陶朱公的經營致富之道:“能擇人而任時”。從任人說到“任時”。
四.審時度勢
司馬遷發現經營的途徑:“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意思說,沒有資財的,是賣力賺錢;有少許資本,就憑藉機巧;富裕的時候,則爭取乘時因勢。“大經”,貨殖的主要原則。
白圭的“樂觀時變”,就是看不同的季節,時勢,得以致富。這也包括觀察政局,例如:宣曲任家的先人,在秦亡國的時候,別人爭取珠寶,他躉積糧食;及後,楚漢相爭,在滎陽僵持,農民不得耕作,珠玉不得為粟,人家沒有他獨有糧食為貨,就發了大財。而橋姚和無鹽氏,則投資軍事,觀政局與戰局,捐助戰爭,活得極高的利息回報。這比意大利的麥迪奇家族早了許多。當然,這還不能同現代的軍工企業相比,他們規模大,品德低,不僅製賣武器,還挑起仇恨,製造戰爭,戕害人類,該屬於另類企業。
五.誠壹致力
工商業的經營成功,是專精於一道,以開雜貨店致富的,那是晚近的事。所以業不論貴賤,都要認定自己有興趣,力之所能,專一執着,持之以恆;心有旁騖稱為“淫志”,愛好表現則是“色態”,必然阻礙專精發展。成功的人“皆誠壹之所致。”多數的人,喜歡踏前人走出的常道;也有人能夠另闢奇徑,不循常規,用心轉於作一般看不起的的賤業,惡業,成為奇業,更化為企業。“貨殖列傳”中舉出些人想不到的專業,有些還傳統是躲在陰影下幹出來的,就如:掘寶,盜墓,博戲,跑單幫的,烤肉乾,販油,賣漿,磨刀劍,還有軍馬醫生,只要持之以恆,幹得久,幹得專精,都能成為巨匠,出人頭地。但看準是人的需要,千萬莫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縱然有大的才氣,只浪費時間,也不能成功。“故不積蹞步無以致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荀子.勸學)荀子教導為學,需要日就月將,一步一步,堅持同一路線,同一目標;自然經營工商業,同樣的道理也適用。
六.勤儉節用
貨殖始祖的白圭,有智慧,有本事,仍然過勤儉生活:“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持同樣原則的為任公,雖然甚為富有,為當時的社會開節儉風氣。“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據史載:中國的好皇帝,都是知民瘼,體民艱,勤政節用。
宋代名臣司馬光,崇儉戒奢,成為歷來的美談:
眾人皆以奢靡為榮,吾心獨以儉素為美。…孔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御孫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儉來也。大儉則寡欲。君子寡欲,則不役於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則能謹身節用,遠罪豐家。故曰:儉,德之共也。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貪慕富貴,枉道速禍;小人多欲,則多求妄用,敗家喪身。是以居官,必賄;居鄉,必盜。故曰:侈,惡之大也。(司馬光.訓儉示康)
反之,古代桀紂暴君,酒池肉林,殘暴浪費,就稱為“民賊”,他們的統治,不久就走到盡頭。今天國際上有些當政者,忽視人民的疾苦,拿納稅人的錢不當錢,任意浪費國帑,並且濫舉國債,反正自己的任期很快就過去,管他的,盡可讓後代的人去償還。那正是偷盜後人的卑劣行徑。中國世代相沿的節約良好,也是今天華僑華商在海外致富的原因。
七.品質管理
西漢時,河南的任公,以農牧起家,非常富有。不過,他獨具隻眼,不隨時尚。“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他寧可在日常生活上省錢節用,但在原材上絕對不省;人家買便宜的牲畜,他選買貴的良種。這當然為優生的緣故,也可用為製作原則,是品質管制的遠祖。
戴明(William Edwards Deming, 1900-1993)為今代品管的創始大師,他的“十四點建議”(14 Points),主要原理是使用高品質的原料,可以生產好產品,而且降低生產成本。例如:縫紉機采用貴價的線軸,工人在工作時順利,不必停機等候費時叫保養工匠來修理,減少了麻煩,既節省工時,還又製作好產品,因此,采用較為昂貴的優質原材,實際減少成本。他的理論,起初在美國沒有多少人注意,是日本人請他培訓企業管理人員,改變了日本的生產觀念,提高了品質,建立信譽,擴展了市場。日本的工業界,甚至設立“戴明獎”,幾於成為諾貝爾獎一樣受業者重視。威爾遜總統(Woodrow Wilson, 1856-1924),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曾有“十四點和平原則”(The Fourteen Points),戴明的理論幾乎可與其先後輝映。不過,戴明的品質管理理論,基本上與中國任公的理論相同;而任公則在歷史上早了約二千年。
八.流通運送
范蠡輔佐越王勾踐成功以後,“乃乘扁舟浮於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之陶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他落足在陶山之南,今山東肥城縣西北,所取是那裏的交通方便,可以作為物流中心。後來“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商貿必須有道路。“要想富,先修路”,並不是今人聰明的創舉,實在是早已有之。橫貫大陸,徂徠西東的“絲綢之路”,久遠在漢代以前就已經開通,不僅蔬果,駿馬畜豢,彼此交傳,器用技術,也互相流通;中國現在有的東西,名稱凡冠名“胡”字的,如:胡椒,胡瓜,胡蘿蔔,胡琴;和冠名“番”字的,如:番茄,番椒,番石榴;以至後來簡直稱“洋”的,如:洋葱,洋火(火柴)等,都不是中國原來的土產。繼有絲綢和茶馬古道,更有海上絲路艐舶帆船運輸,東西交通,促進繁榮和平發展,成為人類智慧發揚的光榮實績。至於思想的交通,和文化的交流,對於人類社會的福澤,只要張開眼睛,就是能夠清楚看見的事實,用不着在此多說。
九.行德愛人
“貨殖列傳”記載:陶朱公“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真正堅實,耐久的成功,必須是信基於愛,也就是時時想到別人,不要自私。勾踐敗於吳國以後,回到越國,十年生聚教訓,體卹人民的困苦;用范蠡計然的話:“關顧不乏,治國家之道也。”於治國是如此,興業治家也是如此。“仁民愛物”是儒家基本的理想。基督的金律:“無論何事,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馬太福音7:12)如果企業不照顧好其組織的員工,政府任官僚貪污腐敗,奪取人民的錢財納入自己的私囊,不照顧好人民,以致百姓絕望,想“時日曷喪,吾與汝以偕亡”,誰還樂意愛那樣的企業,“以廠為家”,或愛那樣的政權,而聽從那樣的獨夫呢?
1930年代經濟恐慌,美國實行社會安保制度(Social Security),是資本主義國家關懷民生的良例。而後,經濟復原,工商業復甦,國力因富而強。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支持盟國巨大的戰耗,獲得勝利。美國以“拯救世界”自豪。戰後又協助歐洲的重建,並且不忘推銷美國生活的方式。歐洲國家,也多進行不同關心人民的制度;惟有德國不甚積極於推行社保,其理由是那會養成人民倚賴貪惰的傾向。
耶穌在世傳道,遇到人問祂首要踐行的原則。其實,猶太人歷代相傳的律法,已經指出是“盡心,盡性,盡力,盡意,愛主你的神,又要愛鄰舍如同自己。”(路加福音10:27)“愛鄰舍如同自己”,正是“天涯若比鄰”,與儒家社會主義“大同”理想相似;幾於相同。當然,大家都已經知道,“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不是指公社生活,廢除傳統作為社會基本單位的家庭,而是講人類該成為一個和樂的大家庭。因為“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已經悄悄的過時,證明不是正確的發展之道,成為不必要的追憶;至於甚麼文革破舊,也幸成往事。人類基本上需要耶穌基督的國度降臨,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馬太福音6:10)“認識耶和華的知識,要充滿遍地,好像水充滿洋海一般。”(以賽亞書11:9)阿們。
史記.貨殖列傳
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輓近世塗民耳目,則幾無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誇矜輓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夫山西饒材竹穀纑,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枏梓薑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徵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餘,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營丘,地潟鹵,人民寡;於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繈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其後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於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彊至於威,宣也。
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禮生於有,而廢於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踐困於會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計然曰:“知斗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末病則財不出,農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無敢居貴。論其有餘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彊吳,觀兵中國,稱號“五霸”。
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喟然而嘆曰:“計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之陶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積居。與時逐而不責於人。故善治生者,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脩業而息之,遂至巨萬。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子貢既學於仲尼,退而仕於衛,好廢鬻財於曹魯之間,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糠,匿於窮巷。子貢結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布揚於天下者,子貢先後之也。此所謂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夫歲孰取穀,予之絲漆;繭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陰在卯,穰;明歲衰惡。至午,旱;明歲美。至酉,穰;明歲衰惡。至子,大旱;明歲美,有水。至卯,積著率歲倍。欲長錢,取下穀;長石斗,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鷙鳥之發。故曰:“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蓋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試矣,能試有所長,非苟而已也。
猗頓用盬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與王者埒富。
烏氏倮牧,及眾,斥賣,求奇繒物,閒獻遺戎王。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穀量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而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訾。清,寡婦也,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不見侵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台。夫倮鄙人牧長,清窮鄉寡婦,禮抗萬乘,名顯天下,豈非以富邪?
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弛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傑諸侯彊族於京師。
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豐,武王治鎬,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榖,地重,重為邪。及秦文繆居雍,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獻公徙櫟邑,櫟邑北卻戎翟,東通三晉,亦多大賈。昭治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並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灺薑,丹沙,石,銅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故關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種代,石北也,地邊胡,數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奇羨。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驃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故楊,平陽陳掾其間,得所欲。溫軹西賈上黨,北賈趙,中山。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餘民,民俗懁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貴富,入後宮,遍諸侯。
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北通燕涿,南有鄭衛。鄭衛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微重而矜節。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氣任俠,衛之風也。
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谷至遼東,地踔遠,人民希,數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刁悍少慮,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餘,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
洛陽東賈齊魯,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
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於眾鬥,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
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於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於周人。
夫自鴻溝以東,芒碭以北,屬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陽亦一都會也。昔堯作成陽,舜漁於雷澤,湯止於亳。其俗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則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輕易發怒,地薄,寡於積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陳在楚夏之交,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則清刻,矜己諾。
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此東楚也。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俗則齊。浙江南則越。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遊子弟,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一都會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後徙壽春,亦一都會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鮑,木輸會也。與閩中,乾越雜俗,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溼,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者,與江南大同俗,而楊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
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潁川敦願。秦末世,遷不軌之民於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宛亦一都會也。俗雜好事,業多賈。其任俠,交通潁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鮮所多,人民謠俗,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嶺南沙北固往往出鹽,大體如此矣。
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埶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六畜,地小人眾,數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魯好農而重民。三河,宛,陳亦然,加以商賈。齊趙設智巧,仰機利。燕,代田畜而事蠶。
由此觀之,賢人深謀於廊廟,論議朝廷,守信死節隱居巖穴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於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賈歸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故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將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為重賞使也。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並兼,借交報仇,篡逐幽隱,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其實皆為財用耳。今夫趙女鄭姬,設形容,揳鳴琴,揄長袂,躡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遊閑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弋射漁獵,犯晨夜,冒霜雪,馳阬谷,不避猛獸之害,為得味也。博戲馳逐,鬥雞走狗,作色相矜,必爭勝者,重失負也。醫方諸食技術之人,焦神極能,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偽書,不避刀鋸之誅者,沒於賂遺也。農工商賈畜長,固求富益貨也。此有知盡能索耳,終不餘力而讓財矣。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穀;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則二十萬,而更徭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濟之間千樹萩;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鍾之田,若千畝卮茜,千畦薑韭: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軟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無岩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僕,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醯醬千瓨,漿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販穀糶千鍾,薪槁千車,船長千丈,木千章,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牛車千輛,木器魨者千枚,銅器千鈞,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麴鹽豉千荅,鮐鮆千斤,鯫千石,鮑千鈞,棗栗千石者三之,狐齗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鍾,子貸金錢千貫,節駔會,貪賈三之,廉賈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雜業不中什二,則非吾財也。
請略道當世千里之中,賢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觀擇焉。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獨夫妻推輦,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惟卓氏曰:“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飢。民工於市,易賈。”乃求遠遷。致之臨邛,大喜,即鐵山鼓鑄,運籌策,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臨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伐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遊閑公子之賜與名。然其贏得過當,愈於纖嗇,家致富數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魯人俗儉嗇,而曹邴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巨萬。然家自父兄子孫約,俯有拾,仰有取,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者,以曹邴氏也。
齊俗賤奴虜,而刀間獨愛貴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間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千萬。故曰“寧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
周人既纖,而師史尤甚,轉轂以百數,賈郡國,無所不至。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貧人學事富家,相矜以久賈,數過邑不入門,設任此等,故師史能致七千萬。
宣曲任氏之先,為督道倉吏。秦之敗也,豪傑皆爭取金玉,而任氏獨窖倉粟。楚漢相距滎陽也,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傑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橋姚已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頭,粟以萬鍾計。吳楚七國兵起時,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齎貸子錢,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惟無鹽氏出捐千金貸,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
關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萬。
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變化有概,故足術也。若至力農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大者傾郡,中者傾縣,下者傾鄉里者,不可勝數。夫纖嗇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掘業,而秦揚以蓋一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桓發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賣漿,小業也,而張氏千萬。灑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淺方,張里擊鐘。此皆誠壹之所致。
由是觀之,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貨殖之利,工商是營。廢居善積,倚巿邪贏。白圭富國,計然強兵。
倮參朝請,女築懷清。素封千戶,卓鄭齊名。
司馬遷
Photo by ZazaPress
司馬遷,字子長,今陝西韓城人,生於公元前約135年,卒於公元前約86年。父司馬談,也曾任史官。
司馬遷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歷史學家,文學家,和思想家。他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歷史膽識(報任安書),創作編撰了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一部長達三千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全文完)
插圖:
- “Silhouette of Man Standing Near Body of Water” by brenoanp (pexels.com, accessed 5/2024)
- “Sima Qian” by ZazaPress (Public domain, Wikimedia Commons, accessed 5/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