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苦傷道的苦絕基督
當你去聖地朝聖參訪時,導遊一定會告訴你苦傷道(Via Dolorosa)的起屹處,相傳起自安東尼堡的大祭司庭院(今為一所亞美尼亞學校),止於耶穌安葬處,即今之“聖墓堂”(即各各他山)共為十四站。此為傳統之苦傷道,沿途都有一些標誌,由第一站的“鞭打堂”大祭司庭院到第十四站的“聖墓堂”,全程以一般步行速度,約半日可達。這十四站背景皆聚焦於基督肉身受苦。其實,我認為“苦傷道”應該由橄欖山的客西馬尼園算起,因該處為基督心,靈受苦的重要場地;基督之所以要道成肉身,而這個肉身,應包括人所具備的身,心,靈各方面,其目的便是要在人世間以人的種種感覺受苦;以人的情緒受欺壓,以人的肉身,忍飢受渴,祂一生都生活在下層社會中,與販夫走卒為伍,最後與強盜同釘十架而死。祂的身,心,靈受盡重創,基督死後,門徒分崩離析,各奔東西,正應驗聖經的話,“牧人被擊打,羊就分散了。”(約翰福音19:1)。
如今我們再走過苦傷道,追憶基督最後受苦受難的地方,特別是我這次膝部手術後,在疼痛難忍的情況下,讓我憬悟以前僅集中心思意念於基督心靈的痛苦,相對忽略了基督肉身的痛苦,感到極大的內歉咎,因為心靈受苦,亦附着於基督的肉體,如果基督沒有道成肉身,心靈之苦便也無從感受,神創造人是予以身,心與靈的總體,人的身,心,與靈都深深地陷入罪中,基督要救贖世人,便必須接受人身,心,靈多方面的劫難與痛苦,而身創尤為其基本,所以基督在世的受難是身,心,靈痛苦的總合,而基督的肉體痛苦,亦來自心與靈的催折,而苦傷道之旅,為基督走上十架,完成救贖最後與最艱辛的旅程,必須恭書而特書。
一般對基督苦傷道的認知,咸認為應自大祭司的庭院中開始,因基督在此初受猶太人的私刑,以宗教為審判的準則,且在大祭司院中首遭慘酷的鞭刑,聖經上只記載主被“鞭打了”三個字,但卻為基督受難記(港譯:受難曲,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 2004)電影中的主場,是觀眾為主掩面(恐主的血滴由影片中射出,濺到身上與臉上,這種歹毒的皮鞭上帶着許多鋁塊與鐵製的倒刺鉤,稱為“蠍子鞭”,每抽打一下,便會有一片血肉由基督身上飛出,畫面上流血盈庭,甚至匯成一條條小溝(電影中耶穌的母親馬利亞俯身在地上,以布吸起主的血跡,令人看了心碎)。基督的肉身為主靈與魂的載具,主肉身的血肉則為受苦的承具,如今作者再以筆墨為工具,將當初主受難的情節筆之於書,並與讀者們一同仔細體嘗這種肉身深沉的痛苦。
基督真正走上祂生命中的苦傷道,應自與門徒最後晚餐始,主與眾門徒一同往橄欖山之客西馬尼園祈禱開始,這裏才是基督心靈受難的地方,是主天人交戰的主戰場,門徒雖與祂同在,卻都陷入昏睡中,是主耶穌單獨受難的開始,祂曾大聲哀號,汗流如同血滴,祂用盡一生所凝鑄的力量,展開生與死之搏鬥,推拒苦杯與接受苦杯的揖讓推拒之間;肉身與心靈最後劇烈反覆的爭鬥,而這就是主所謂的“受苦之必須”,無法避免,無法消減,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緊要,主只有先在心靈中戰勝撒但的攻擊,才可以肉身的劇痛與死亡搏鬥,而搏鬥的結果已十分明顯,是要以肉身的劇痛積壓出體內最後的一滴血,讓生命逐漸銷融,才能交出祂的靈魂,才能將生命完美的獻出,作為世人罪孽的挽回祭;沒有安慰,沒有同情(門徒都睡着了),沒有公義,只有無盡無止的痛苦,在咬嚼着主的身體與心靈;當然也沒有止痛劑。我在腿傷後,延續兩個月的疼痛中,醫生為我開了幾次止痛劑,有些有效,有些也無效,在這幾個月的慢性疼痛中,身心備受摧殘,但基督在苦傷道上,只有遞增的痛苦,時間雖然只有一夜一日(基督與門徒一同吃過最後的晚餐後,便到客西馬尼園中,展開了祂最後的死亡之旅,又整夜在大祭司的庭中受酷刑鞭打,次日被交給彼拉多判處死刑,照例還要再遭鞭打,才背上十架,走往各各他釘十字架),但主卻經歷了人間最慘烈的痛楚,使身心遭受毀滅,身心的創痛則無與倫比。
苦傷道的第一站,並不是大祭司的庭院,而是基督最後祈禱的客西馬尼園,當門徒尚在揉着昏睡的眼睛時,他們的老師便及時提醒他們:“時候到了,人子被賣在罪人手裏了。起來!我們走吧。看哪,賣我的人近了。”(馬太福音26:45-46)
基督的十二個門徒,都經過嚴格的擇選,才定他們為十二使徒,其中這位賣主的猶大,難道是主當初看走了眼,看錯他了嗎?一個最聖潔的團體中,何以會有一個背叛者存在,難道主當初不知道猶大後來的作為嗎?當然不是。猶大由被主揀選的那時起,他日後的叛逆,主早已了然於心。是主不慎,不察,猶大才混進十二使徒的行列嗎?當然更不是。這也可讓許多信徒找不到批評教會的藉口;人認為神的教會是聖潔的,不應有猶大之流的人存在;其實世上的任何一個教會中,實際上都有猶大,但結果卻不同,有些人後來悔改了,成為聖徒;有些人與猶大一樣,往他“自己的地方去了”。基督在苦傷道的第一站,最摧折主心腸的,莫如面對背叛祂的猶大,主在最後晚餐的桌上,曾十分明顯地予猶大以悔改的機會,指出他的用心與企圖,但猶大卻死不悔改,硬着頭皮要走上滅亡之路。當猶大帶領一隊兵丁來逮捕耶穌時,他是以與主吻面的禮儀讓捕捉的人辨識基督,應是主在苦傷道上被插進心臟的第一把刀,後來猶大上吊而亡,並肚腸崩裂的時候,主在天上應為這一度跟從祂三年之久的使徒,何等傷心斷腸!
第二站為由客西馬尼經汲淪溪押往大祭司院中上一處古老的石階-汲淪溪的石階
逮捕者們在一度愣神之後,立刻將沉重的鐵鏈套上了基督的身體。兵丁們將基督連踹帶踢帶打,拉着主走出了客西馬尼,一路吆喝着,拖拉着基督,到大祭司的庭院去受審。
通往大祭司的院落,必須經過一段山路,要爬行一處石階。這一段石階並不算長,也不很高;是層層疊疊以石灰石鋪設,縫隙間長滿雜草。這些盤根錯結的雜草,已生生滅滅地延續了數千寒暑。碎裂的石板上,疊印着千千萬萬的足跡;當年大衛王倉皇間曾奔下這層層石階逃避仇敵的追擊。幾千年之後,大衛的後裔,基督耶穌再由這層層石階上踏下祂沉重的腳步,到客西馬尼去祈禱。並經由大祭司的手下逮捕,再以鐵鏈纏繞着主的身體,粗暴地一路將主拖上去,推向大祭司的庭院。
如今這一層層的石階仍然在那裏,無數朝聖者的足跡,還不停地在上面疊印着。但在這千千萬萬個踏過的足跡中,卻有人類的救贖主—耶穌基督的腳印。這段石階,要向世人見證基督為人類留下的受難足跡—是創造天地萬物之主宰的腳印。祂曾經痛徹心髓地被釘在十字架上,由這雙足中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各各他,染紅了人類的歷史,你讀到此處,主血也會染紅了你的記憶,留下了血紅的愛的印記,這就是我特別重視苦傷道第二站的原因。
苦傷道第三站才為大祭司的庭院
在苦傷道的第三站,令人心驚肉跳的是,耶穌被鞭打的血腥過程,但基督最傷痛的卻不只是祂的肉體,而是心繫祂的使徒彼得,基督像警告猶大一樣,曾對彼得說:“今夜你要三次不認我”,充滿血氣的彼得,哪會放在心上,他自認是最能替主遮風擋雨的信徒,凡事站在前面,但他所表現的勇敢,卻成為怯懦,主在被捕時,他逞一時血氣之勇,抽刀斬去一個大祭司僕人的耳朵,但旋即奔逃,只能提心吊膽地遠遠跟在後面,並跟一些看熱鬧的人一起混進大祭司院中,經人指出他是主的同黨,他卻賭咒發誓地否認;當他第三次否認主時,基督雙手被縛,滿面流血,以雙目深視彼得,彼得一下子愣住了,但主的眼目中沒有責備與怨懟,只是平靜溫柔地看看他。此時天亮了,附近的鷄啼聲,讓彼得突然想起自己血氣的誇口,與基督的警告:“今夜鷄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認我!”鷄鳴聲如巨雷轟頂,彼得抱頭跑出來,號啕痛哭。
第四站為耶穌在彼拉多街門中被定罪
耶穌在彼拉多刑庭中受審,為基督受難記的另一場重頭戲,幾個彪形大漢的羅馬兵丁輪翻以蠍子皮鞭再度抽打基督,庭院中鮮血四溢,驚心動魄,令人不忍卒睹,大祭司該亞法早已定了基督的死罪,但因猶大國已亡,沒有執行死刑的權力,必須借重羅馬巡撫彼拉多才可以合法行刑。其實,彼拉多早已洞悉這是一個冤案,主張特赦基督,以符合逾越節的慣例,但喪心病狂的祭司長竟以政治的手段危脅彼拉多:“你若釋放這個人,就不是該撒的忠臣!凡以自己為王的,就是背叛該撒了。”(約翰福音19:12)彼拉多一再表示,查不出祂有甚麼罪,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古今中外皆然,在處死基督這件事上,讓我們看出宗教如何利用政治,以達其卑劣的目的;彼拉多對猶太人說:“看哪,這是你們的君王”,祭司長立刻回答說:“除了該撒,我們沒有王。”異哉,一位愛國愛教的宗教領袖,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一個道地的大猶奸!
基督在彼拉多手下受審受難,罪名根本就是“莫須有”,而猶太人控告耶穌是以色列的王,以猶太殖民的法律來說是要造反,因此彼拉多便問耶穌:“你是王嗎?”耶穌回答:“你說我是王,我為此而生,也為此來到世間,特為真理作見證,凡屬真理的人,就聽我的話。”(約翰福音18:37),主提到了真理,但彼拉多卻弄胡塗了,爆出了一個大哉問:“真理是甚麼呢?”基督在這裏明確界定了宗教是屬於真理的國度。但猶太人卻偏偏要將基督拉進政治裏去,要以政治理由為基督定死罪。
作為殖民地的高官,自然要考慮民意,彼拉多終於將基督定了釘十架的重罪,並且再度將耶穌“鞭打了”,兩天之內兩次鞭刑,再次血濺刑庭,痛徹心髓,主的慘呼震撼了神靈,卻無法喚起聯手要將主送上刑場的政治與宗教領袖之良心,只能使跟隨在旁的馬利亞與約翰心靈為之摧折!大刑之後,羅馬兵丁還要戲弄耶穌,給祂戴上荊棘王冠,披上紫色王袍,並嘲弄基督:“恭喜猶太人的王啊!”士可殺而不可辱,基督不但被殺還要受辱!祂不但為世人之罪釘上十架,還要被世人“棄絕”,在苦傷道上之苦絕的基督是窩窩囊囊地,被人當作嘲弄的笑柄而處死,絕不是慷慨起義的那種死法,基督在苦傷道上是雙重死亡,身體的死與人格的死之雙重謀殺!
基督在備受鞭刑的抽打與遭受眾人的譏誚時,禁不住會想起祂門徒中的雅各與約翰及他們的母親,曾一度向主提出要求:“希望耶穌得榮耀的時候,讓他倆一個坐在右邊,一個坐在左邊。”主當時便回答:“你們不知道所求的是甚麼?我所喝的杯,你們能喝嗎?”他居然回答說:“我們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雅各卻是主使徒中的第一位血證士,約翰則以高壽善終。
苦傷道的第五站為基督第一次跌倒的地方
基督在大祭司處整夜受審,然後交給彼拉多,經先後兩次虐打,並戴上荊棘冠冕,受盡折磨,血流殆盡,體力已嚴重透支,形同虛脫。但兵丁仍然將要釘耶穌的木十字架,壓在祂的肩頭上,要祂一步步地扛到刑場去,一具製做粗糙要支持一個人體重的十字架,至少應在百斤左右,一個體力強健的人,或能勉強扛起,但對受過酷刑的基督來說,則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所以十架上的主與十架一同傾跌下去,跌落在一塊石灰石砌成的巷道上。滿臉的血跡,模糊了祂的視線,主掙扎着爬起來繼續向前行,但未走兩步,又再次跌倒,這次基督的雙膝砸在石頭的陵角上,血與汗交織全身,隨之而來的是滿身滿臉的鞭影。我從前讀經至此,好像在讀一個歷史檔案;反正基督到世上是來受苦受死,並沒有太深的感觸,直到腿上的傷痛發作時,才直接體會感到基督的創痛。當初那些賭咒發誓,要跟從主的一大批門徒呢?那位奮勇護主的彼得呢?
我們由基督受難記影片中看到,當基督受難時,始終跟在主近旁不離不棄的那個人,就是主的母親馬利亞,當年西面警告她說:“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路加福音2:35)。馬利亞的心豈止被刀刺透,是多次被刀刺透又絞翻,她與主幾乎同時摔倒在地上,當基督在鞭笞中再爬起來時,抬頭看見了祂的母親,馬利亞也同時以慈母的眼睛與主互視,馬利亞欲哭無淚,基督則血淚交織,天愴地慟,錄下了苦傷道第六站的場景。
第七站西門為主扛十字架
鞭笞聲中,基督數度爬起,要努力將十架扛上肩,但力氣全失,鞭聲與粗暴的呼喝聲,已無法讓基督拉起;路旁出現了一個健壯的青年,向主投以深度同情的一瞥,被剛舉鞭的兵丁看見,立刻將此人召來(西門)代基督將十字架扛起來。西門遲疑了一下,走到主前,彎身將主扶起,並將十架扛上肩頭,舉步走向各各他…西門雖是被迫,但也心甘情願地陪主走一段苦傷的血路,但平時跟隨主的眾門徒,那十二位使徒,七十位門徒,那些緊跟基督要吃餅得飽的數千群眾呢?你,我如在現場,敢上前冒險扶主一把嗎?
苦傷道由第八站到第十一站的艱難路程
主基督與母親馬利亞相遇後,心情之激動,難以言表,祂是為世人(古往今來所有的人類)獻上生命,為一切人類遭受苦難,但馬利亞的出現,卻像一支尖銳的錐子刺進救主的心,因這個人是生祂的母親,與主有獨特的血緣關係,馬利亞當初如不接受神的召命,耶穌便不會來到世上,祂與馬利亞相依為命有三十年之久,這二人知遇最深,是主最深的創痛,祂為了救世大業,並未能報答馬利亞的養育之恩,而如今在這最後的苦傷道上,反倒是馬利亞來為她兒子耶穌送終。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
苦傷道第八站
基督在血滴與汗水交織中,搖搖晃晃地走在苦傷道上,有一位婦女(名Veronica)勇敢地由人群中走出來,冒着兵丁的鞭打與喝斥,走到主的身旁以手巾拭去主臉上的血水與汗滴,她的名字因而被刻印在苦傷道上。
苦傷道第九,十站
主搖晃的身軀再度傾倒,血水塗滿了苦傷道的石階,引起周圍婦女的號啕痛哭,基督微微抬起身軀,以慈目向他們注視,以平靜的聲音向耶路撒冷的婦女提出警告:“‘耶路撒冷的女子,不要為我哭,當為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哭。因為日子要到,人必說:不生育的,和未曾懷胎的,未曾乳養嬰孩的,有福了!那時,人要向大山說:倒在我們身上!向小山說:遮蓋我們!這些事既行在有汁水的樹上,那枯乾的樹,將來怎麼樣呢?”(路加福音23:28-31)
基督不顧自身的創痛,出言警示耶路撒冷的婦女,要她們小心警戒,因為這個聖城不久(再過四十年)將面臨大毀滅與大殺戮,這些為主哀哭的婦女,那時仍有不少在世,主後七十年羅馬大軍攻陷聖城,所有的居民均遭屠殺,連聖殿都被焚毀…
哀傷由主一人擴及全體群眾(多半為婦女),鞭聲與哭聲震天,灰塵與血雨齊飛,基督終於爬爬跌跌地走完苦傷道的末站,突兀孤絕的髑髏地已經在望,羅馬兵丁站滿了各各他的山頭,驚天動地的哀傷大事即將發生,人類歷史的分水領將以基督的血寫在各各他的山上,見證創造天地的主宰要藉罪人的手,將救世的彌賽亞釘死在歷史冊頁上,在神親手創造的時空中,將主的救恩以寶血鐫刻在耶路撒冷的聖山上,天父要為背叛祂的愚昧無知的人類,以自己的鮮血寫下永生的新約。
苦傷道由第十二站到第十六站銘記如下
基督全身傷痕,被迫扛上十字架,在走往各各他的苦傷道上第三次跌倒,血染石階與木架,但主一路行來仍不斷懷念祂的十二使徒,與跟隨祂的耶路撒冷婦女,欲哭無淚,主的腿與臂已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在各各他迎接祂的是羅馬的官兵與大祭司派來監刑的人員,但放眼望去,除了那些傷心欲絕的婦女,只有主的母親馬利亞與使徒約翰,主的其他使徒與門徒們都聞風喪膽而逃避了。苦傷道的重頭大戲正在各各他(髑髏地),首先在基督行刑之前要剝去祂的外衣,這些受刑者的衣物成為行刑者的外快,但因衣物不多,故幾個兵丁要拈鬮看看哪個幸運者才可以拿到受刑者的衣物(苦傷道第十二站)。
釘主的木架必須先放倒,將主的身體按在架上,才可用釘錘釘主的手足;這當然是天上人間最悲慟殘酷的一幕,沉重的鐵錘敲打鐵釘的每一錘都會爆出受刑者基督的慘呼,而這一聲聲的慘叫,都在撕裂着正在近旁的主母馬利亞的心,馬利亞將雙手深深地插進土中,每一錘敲下,讓馬利亞的手指再深陷一層,基督被釘了雙手與雙足;但所謂的手,有兩種方式,如釘在手掌上,鐵釘便無法負荷受刑者的體重,當十架豎起時,鐵釘便會將手掌拉斷,身體會隨之墜下,所以要另以繩索將手臂縛在十架上,才可以豎起;但根據考古發現的記載,受刑者所釘的多半是手掌上面的臂骨,因人的手臂分為兩股,釘在這裏,才可以支持人的身體,但被釘者不會立刻死去,因受刑者所受的酷刑;是要受刑者慢慢地將血水流盡,饑餓乾渴而死,所以才稱為酷刑。當十架豎立起來的時候,受刑者因要呼吸,便必須將雙臂抬起,才可吸一口氣,而每吸一口氣,鐵釘便會在手骨上刻下一道痕跡,考古者發掘出來的基督時代,十架受刑者們的手骨上都刻有許多釘痕,證明為受釘十架而死。當主在復活後向多馬說,伸出你指頭來摸我的手,可能為指手掌以上的臂骨而言(約翰福音20:27),非指主的手掌,但此一公案,只能等待主復活後才可問主自己了。
苦傷道第十三站主釘十架
苦架的正面釘好了,兵丁還要將木架再反轉過來,將釘透木架的釘尖敲倒,以免釘子會鬆脫,他們處置一個活人,完全當做一件器皿,並不考慮這種舉動會增加受刑者多少苦楚,執刑者完全成為一具沒有人性的冷血殺人工具,在這個刑場上,人性已被徹底滅絕。十架豎起來了,放進一個預先挖掘好的坑中,當十字架被闖進土坑時,震撼力所增加的痛苦度,是正常人能忍受的十度嗎?當然不止,應為百度甚至千度,主的血幾乎流盡了,殘忍的兵丁再以長矛刺入主的肋旁,使餘下的水與血隨着槍尖,沿着兩肋流下來,馬利亞撲上來雙手抱着主釘在木頭上的雙足親吻,鮮血染紅了馬利亞的臉頰與嘴唇,苦難的重量在此刻凝結;中世紀無數畫師描繪了多少幅基督受難像,但卻沒有一幅能完全表達出這對母子決絕的悲痛…
主以諳啞的微聲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母親!看你的兒子”主同時也以慈愛的眼睛看着扶持馬利亞的使徒約翰。又轉目對約翰說:“看你的母親”(約翰福音19:26-27)基督在最後的時刻向祂愛的門徒託孤,應是救世大功與孝道之無法兩全,耶穌只能選擇將祂的生母委託愛徒約翰代為奉養,是何其無奈,但又何其悲慟,何其尊貴!
苦傷道第十四,十五站主被釘死十架─苦絕中無助的絕苦
“從午正到申初遍地都黑暗了。申初的時候,耶穌大聲喊着說:‘以羅伊,以羅伊,拉馬撒巴各大尼。’翻出來,就是我的神,我的神,為甚麼離棄我?”(馬可福音15:33-34)
“以羅伊,以羅伊,拉馬撒巴各大尼”是基督在十字架上最後且最痛苦的一刻,因為神已經完全離棄了祂,祂的神性由此刻消失了。祂如今是一個十足的罪人,一個天地間不容的大罪魁,背負了古往今來世人一切的重罪,神在此刻與基督斷絕了天父與聖子的關係。十字架上的基督已完全無助了!以祂最後的力氣做出的吶喊:“以羅伊,以羅伊,拉馬撒巴各大尼”,是希伯來語,是祂在吃奶時母親教祂的母語,也是祂死前最後最痛的遺言!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聖殿裏的幔子從上到下裂為兩截,錦幔撕裂的尖銳聲,將聖殿中祭司們的耳朵幾乎震裂,所有的聖器都震落滾倒在地上,祭司們抱頭奪門奔逃…各各他附近的磐石崩裂了,爆開的石塊紛紛擊落在當場觀眾的身上,一時苦傷道上落滿了凌亂的碎石。汲淪溪旁的許多古墓忽然裂開了,許多死去的聖徒由墓中走出,行人看見都驚駭倒地…
一些看守耶穌的的兵丁與百夫長,都極其驚駭,不由口中唸唸有詞:“這真是上帝的兒子!”
使徒約翰是十二使徒中唯一在苦傷道跟從基督到底,到主生命最後一刻的門徒。約翰在他寫的福音書中自稱為“主愛的門徒”,甚至主復活以後,在最後早餐的時候,彼得因主對他說:“你年少的時候,自己束上帶子,隨意往來;但年老的時候,你要伸出手來,別人要把你束上,帶你到不願意去的地方。耶穌說這話,是指着彼得要怎樣死,榮耀神。說了這話,就對他說:‘你跟從我吧!彼得轉過來,看見耶穌所愛的那門徒跟着,(就是在晚飯的時候,靠着耶穌胸膛說:“主啊,賣你的是誰?”的那門徒。)彼得看見他,就問耶穌說:‘主啊,這人將來如何?’耶穌對他說:‘我若要他等到我來的時候,與你何干?你跟從我吧!”(約翰福音21:18-22)唉!彼得提問的時候,難道沒有想到主被捕時,他三次不認主,而約翰卻始終跟在主後,並蒙受主委託事母的重任嗎?相傳約翰以百齡告終,他不但寫了約翰福音,約翰壹,貮,叁書,還寫了聖經的末卷啟示錄。彼得的提問又是人性中的攀比,人只比高不比低,比多不比少,世人只比何以神對猶太人的偏愛,賦予極多超越的聰明與恩賜,卻不願去比較猶太人遭受的超絕痛苦。
按照猶太人的習慣,逾越節時不能將受刑者留在十字架上,殖民地政府本擬將主的雙腿打斷,取其性命。但發現基督已經死亡,便將主的屍體取下安葬。耶穌的屍體由十字架上放下時,馬利亞就在架下,她將基督攬入懷中,應為天經地義的安排;如今展示在羅馬聖彼得大教堂中“聖母懷抱耶穌屍體”的純白色大理石雕塑(Pieta),基督的悲苦戚絕與馬利亞哀傷逾恆,都在當年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的刀鑿之下,手指之間的神斧靈工中展現。這二千年以來,億萬參觀者投射的目光,與無數殤痛心靈凝鑄在一起,這才是藝能中的絕品;妙手偶得,雖千秋萬世而無可倫比,是人世間真,善,美超越的結晶;這只能證實:“基督的死亡是永恆而美麗的。”
苦傷道第十六站
這裏是苦傷道的盡頭,是基督安葬的地方,蠍子鞭造成的傷痛已經停息,主身體中疼痛的神經也已死去了,一切苦難為之靜止。
四十年前我去聖地朝聖時的身體遠勝現在,當時我以雙膝恭謹跪下,垂淚凝視着前面一些朝聖者,在主躺的石床上有一束劍蘭發出絲絲幽香,到如今再寫這本書的時候,花香應仍未褪去。但我跪下的雙膝卻已老殘不堪了,而且連關節也已壞掉了。基督為我死去的那個剎那,已成為永恆,我當時的祈禱也已成為永恆,因基督的愛就是永恆。
我曾在傳統苦傷道的第三站“基督受苦堂”,即主初次跌倒的地方,訂購了一箱荊冠,此為聖地的特產,是以荊棘的長刺編成的冠冕,數月後寄到台北,我用它在櫥窗上做成圖案妝飾,也將荊冠分裝盒中贈送給一些朋友,但多半沒有受到重視,只記得張曉風姊妹特別喜愛,曉風應為文友中的性情中人,她的許多感受與我相同。
我,如今已達耄耋之年,無法再背上那個聖袋(朝聖時,所有袋具皆稱之謂“聖”,即背包的袋子,亦稱之“聖袋”,當年的聖袋早已凋敝且失落)。昔日在聖地山嶺間奔馳,最不能忘記的便是主的苦傷道,當我一步一垂淚的多次走過,如今再回憶時似乎仍能聽到主的叮嚀與喘息,鼻管中也仍可嗅到主寶血流出的愛的滋味。
我書寫至此,老淚縱橫,淚水濕透了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