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走廊 ✐2015-08-01

你還留戀孟加拉虎嗎?

—《少年Pi的奇幻漂流》觀感

李浩

 

  故事的主角Pi,始於船難,經過227天茫茫大海漂流,終於得救重獲新生。奇幻漂流的深邃意境讓人難以參透,嘴巴裏的宇宙,深邃暴怒的大海,夢幻般的海洋生物,動物之間的互相啃噬,老虎與人對峙,仰望星空與俯視海底所見的異象,撲朔迷離的小島等眾多鏡頭。沒有太多的解釋讓我們能輕易參透這些隱喻的背景。劇情略顯沉重,卻渲染着高深莫測的內蘊。

  這僅是一部妙趣橫生的漂流記故事嗎?或許吧!但獸與獸,人與獸間的啃噬,大大削弱了作為漂流記給予我們童話般的浪漫與趣味的記憶,反而添增了一絲血腥及對苦毒生命的揭露,讓人歇斯底里。少年Pi,鬣狗,斷腿斑馬,猩猩以及孟加拉虎,他們無情地被海難放置在一艘救生船上,為維繫一絲存活空間而展開獸性的廝殺。兇殘的鬣狗先後咬嚼斑馬和猩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孟加拉虎突然從船上的斗篷中撲出,結束了鬣狗的生命。Pi見證了這一場獸性的廝殺,船上僅存的Pi和老虎揭開了人與獸博弈的過程。對Pi而言,獸性能夠被馴服,這亦是他屢次供給老虎所需飲食,為保其存活的潛在目的。Pi與老虎間的較勁,顯露出人與獸一線之差—Pi為了一條魚,與老虎搏命爭搶,猙獰的表情和兇悍的面容成功斥退老虎。這一刻,Pi像極了老虎—老虎的獸性未被馴服,Pi的“獸性”反而被激發。

  或許,Pi所流露出的“獸性”要提醒我們,那隻孟加拉虎就是他自己。當他向日本船運公司兩位訪問者說出第二個版本的故事時,這不禁讓我們重組船上的成員—廚師(鬣狗)殺死了佛教徒(斑馬)和Pi的母親(母親),而Pi殺死了廚師,Pi就是那隻孟加拉虎。這場由獸性廝殺導演的奇幻漂流,上升為人性獸慾的寫真和告白。兩個故事孰真孰假?當然,Pi的朋友更喜歡第一個故事,因為它為人性的善和美挽回了一絲的尊嚴。然而,真相呢?廚師在飯食工作中惡劣的表現;佛教徒喊叫着,提醒斑馬要跳上救生船;只有猩猩受到Pi的幫助上了船;當猩猩被鬣狗咬死後老虎才撲出。種種的跡象都在暗示:第二個故事“更像”是真的—獸性間的廝殺只是人性兇殘的隱喻。但是,這僅僅是“更像”而已。或許真相比這個所謂的“更像”更為醜陋。Pi的母親真的被廚師殺死的嗎?貫穿全劇的“蓮花”也許能為我們透視真相顯露一些端倪:

  劇初演員介紹時,出現這麼一幅背景:1. 猩猩在樹上俯視蓮花,而蓮花旁的水面上倒影着老虎;2. Pi的母親在地上畫蓮花;3. Pi在漂泊中,和老虎一起俯視海底,見到一幅奇景:許多動物咬纏在一起,隨後出現蓮花圖案,接着出現母親的畫像,然後顯示海底沉船;4. Pi到了小島馬上吃根莖(老虎則吃狐鼬);小島的水到了晚上便有腐蝕性;整座島呈現一個躺臥女人的形狀;Pi在樹上摘了一個形狀如蓮花的花果,剝開後,裏面是一顆牙齒。

  這四個場景似乎要暗示:1. 母親與蓮花有密切的關係,蓮花代表母親;2. Pi上了小島,便吃樹莖,而整個島呈現出女人躺臥形狀。晚上,島會被腐蝕性的水圍繞,島被吃?蓮花裏藏着的牙齒?這些都在暗示:Pi吃了母親!3. 老虎就是Pi:一起俯視海底,一起到小島尋覓食物吃。真相令人髮指:Pi吃了自己的母親!

  Pi就是那隻孟加拉虎,獸性,兇殘,無情。Pi不斷努力嘗試馴化孟加拉虎,實際上是想馴化自己內在的邪惡,可恥的“獸性”。Pi很掙扎,他一方面想用斧頭擊打老虎的額頭結束牠的生命;另一方面卻心軟止手,甚至用食物維繫老虎的生命。在愛恨交織中,人性邪惡與醜陋黏附在Pi身上,揮之不去,馴之不化。Pi的信仰似乎無法讓他在人性與獸性的交織與張力中得到解脫和釋放。反之,信仰成了他發洩內心怒氣的對象。暴風雨中,雷鳴的閃電及天空破雲而出的光芒,象徵Pi與神之間的對話。Pi向天禱告說:“基督需要你!上帝。嚮往神的話語。同情與寬容。”Pi的禱告在反諷:神不同情,不寬容!他在風暴和雷鳴中仰天長嘯道:“你帶走了我的所有,你還想要甚麼?”也許Pi清楚知道上帝想要甚麼。當雷鳴的驚嚇讓老虎窩藏在船底蜷縮顫抖時,Pi向天怒斥道:“你為甚麼要嚇牠?”不錯!上帝要驚嚇老虎,甚至要擊殺老虎;上帝要除滅Pi生命中的邪惡罪性—那隻孟加拉虎!孟加拉虎象徵人類罪性的黑暗府邸:廝殺,污邪,惡毒,無情。Pi曾向神舉目禱告:“神,我獻身與你,我是你的信徒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想知道,指引我!”然而Pi並沒有做出懺悔的回應。他反而在雷鳴和暴雨中抗衡上帝,呼籲躺臥船底的老虎:“出來!釋放自我!”天空破雲而出的光芒實際上要提醒Pi:不是上帝離棄你,而是你不願意離棄孟加拉虎—人性罪惡的象徵。

  鯨魚劃長空,飛魚如箭雨,長空如平鏡,淵面黑暗中,神的靈如水母般,運行在水面上。無論是暴雨驟降般響鐘鳴鼓還是寧靜夜空中的沉思處境,神旨在提醒Pi,也提醒所有人:生命始於神的救贖,人性的罪惡絕非人自身所能馴化。Pi曾難以理解為何神“讓無辜的人(耶穌基督)犧牲,為有罪的人贖罪”。或許,歷經醜陋人性的巡禮和透視,Pi體會到:唯有“他力”的救贖恩情才能驅除人性內住的孟加拉虎。因此神主動介入和主導救贖:送自己的兒子,承受凡人的罪惡。

  你還留戀孟加拉虎嗎?請記住:除了借助他力的救贖,你永遠無法馴化你內心的孟加拉虎,它終以無情回敬你的生命。當它頭也不回地離開你時,切莫留戀…

(作者來自中國大陸,現於海外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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