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捧滴翠的笙
溪頭的山林恬靜而美,一開始我就愛上了那一山涵碧,先是對溪頭的竹林着了迷,繼之便失落在深淺不同的綠裏。真的,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不同的綠色;最淺的是竹子,由山頭上俯瞰下去,竹子織成了一條淺綠的腰帶,再逐漸地深上去,由各種不同的松柏杉木分成了不同程度的綠,最後點在山巒上的是幾筆焦墨,墨綠地硬塞在藍天與白雲之間,連往來的白朵與天的淺藍,都溶不開那幾筆濃墨。
我也從未看到如此多的樹木的種類,由標示的樹名中,我學習了一課植物學,更由它們不同的樹名欣賞了它們不同的造型與風骨。山上的樹種類多得不可計數,光是針葉樹,便有許多名稱;冷杉,雲杉,巒大杉,巴西南洋杉,紅豆杉,柳杉,黃金柏,側柏,溪州柏,羅漢松,馬尾松…最使我意外的是在山坡上發現了一片銀杏樹。銀杏本來是在寒冷地帶才能生長的喬木,它那半圓的扇形的樹葉,玲瓏可愛,而所結的白果,更味美可口。猶記得在費城校園中,深秋的時候,地上落滿了白果,每逢我蹲在地上拾白果時,故鄉魯班廟中那幾棵參天的老銀杏,便會在我記憶裏再鮮活起來。
每天早晨我都要穿過那片竹林,走上山去。路徑上鋪滿了軟軟的葉層,天被竹葉剪成一串碎藍,旭光也會偶爾漏下來幾滴,沾在我仰起的面頰上。每逢走過這竹林時,我都會不知不覺地挺胸昂首,因為小徑兩旁的竹子們都筆直地挺立着,無形中會受到它們“人格”上的感染。我的手不時觸着它們修長的身軀,一股冷綠立刻由指尖傳到全身的肌膚。有時我手中持一支木棒,一路信手敲上去,由於竹竿的粗細,高低不同,而發出各種異樣的音韻,奏出一首清新的樂章。其實,竹子是用來作管樂器的;簫,笛,笙的音色都很清澈而有神韻,現在這一大片竹林便組成了一捧巨大的笙,當微風由枝頭掠過,一種翡翠的調子便由竹葉的尖端傳到每一個竹節,奏出一種空氣的金屬音響,然後又無聲地擲落在鋪滿竹葉的地上。
我想,如果一個人每天對着這片竹林小立片刻,他的胸膛一定會挺得筆直。竹子對於人格修養的教育,該比讀幾本囫圇吞棗的聖賢書,還要踏實得多呢!
本文選自作者散文集秋之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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