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古今 ✐2008-03-01


我所見的蘇黎世

袁行之

 


蘇黎世 Zurich

  蘇黎世(Zurich)是世界有名的經濟中心之一,這是很多人知道的。不過,如果你不曾身臨其地,只憑揣想,很難了解真正的蘇黎世。
  蘇黎世不是想像中的華貴婦人,卻有些像純真樸素的村姑。傍小山建築,清澈的河流和湖,就在城市的中央;周圍是蔥蘢的森林。經過許多個世紀的發展,到現在人口只不過三十七萬餘,加上附近郊區的城鎮,也還不到一百七十萬。就其在財經上的影響力來說,可能使人感到意外。

  瑞士(Switzerland)由三十七個城邦組成。德語人口最多,約佔百分之七十五;用法語者約百分二十,意大利語僅約百分之五。這代表他們的來源族裔不同。不過,他們並不爭誰優越,協和相處,而不強求統一,寧願保持各自的特色,也尊重這些特色。在校的學生,兼通這三種語文之外,還加上共通的瑞士語文,自然少不了英文。但因為從小開始,學生們還是優而為之,並不以為難;因為是從幼開始的。在另一方面,瑞士的教育,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不少經濟上來得及的父母,願意把他們的孩子送到這裏來受教育。我曾聽到過有人表達這樣的意願。
  瑞士人可愛的一面,在於其務實,愛自然,特別在德語區的人民,更是如此。


慈運理 Huldrych Zwingli

  慈運理(Huldrych Zwingli, 1484-1531)在這個區域開始宗教改革,牧師終死於戰陣。不過,他在世短暫的生命,短的事奉,甚為成功,改變了文化,所留下的印痕,是人民淳樸的氣質。
  二十世紀的世界,在競高逐快。這陣風,似乎並未吹到蘇黎世。亞洲有些國家,今天這個建了世界最高的樓,明天那個成為新的高之最;政客們得意了,人民卻不見得高興到哪裏去。
  蘇黎世的富和人民的滿足,並不在於誇高樓;市內的土地該是不便宜的,但未見到十二層以上的建築。據瑞士人說,他們的房屋其實很貴,但不在乎把舊的都拆掉,建造富麗堂皇的新建築;而是着意於內部裝修。這可能是珍貴歷史吧!
  在這裏,如果向誰問路,得到的是詳盡的指點,外加上溫文有禮,並且可以同你談故事,如果你不忙於趕路的話,絕不會使你感到他時間的寶貴,有錢趕着去賺。這裏的人,使你感覺像任何人一樣重要,不會以錢衡人,更不是以衣衡人。莫怪嬉皮士(Hippies)看上了這城市,寄這裏的公園為家。
  世上的人,都在誇名牌貨品,特別設計的時裝,為的是表現“我有你沒有”。蘇黎世的人,卻以為“你沒有我有”,怪不好意思的,仿佛是真見不得人的事。
  有一位美國去的公司首長,同他的律師談起話來,說他感到意外,蘇黎世那麼富,在那裏卻少見勞斯萊斯(Rolls-Royce)汽車?那律師說,鄰舍沒有,你自己卻有,是不好意思的事。他承認說:“我也有一部勞斯萊斯汽車,只是鎖在車房裏。”
  有富而不炫誇,有似中國人所說的“衣錦夜行”,似乎有些矯情。但可見瑞士人的保守。
  說到勞斯萊斯汽車,是英國的出產,使用的人,表示有身分。在其本土英國,用的人並不怎麼普遍,特別是政府官員,好像加意避免使用豪華汽車,除了王室以外,首相也不用,以下的人員自然也不用了。這倒不是英國人不愛國,而是保守含蓄,是文化氣質的表現。
  好些年前,美國俄勒岡州(Oregon),有個印度去的邪教“大師”,吸引了不少崇拜者,買下了五六萬英畝土地,一時儼然如同小王國。他喜歡勞斯萊斯車,徒眾孝敬他,一人擁有五十六部之多。後來其領袖因非法活動被驅逐出境,不久暴斃;徒眾風流雲散,所有勞斯萊斯被拍賣。
  說到汽車,是近代安全舒適的代步工具,自是好事;被用以炫誇,則是不好的副作用。
  在美國大學校園中,不乏乘自用飛機就讀的學生,使用勞斯萊斯的還沒有,是因為代表陳舊保守,有為青年不為之。不過,依統計比較,好車屬學生的,多過教授車主。
  幾年前,朋友去日本大學訪問。發現某醫學院的教授,都喜用小型豐田牌(Toyota)汽車。問起來,才知道他們的系主任,一位名醫學家,駕一部舊中型豐田車;教授們不願超過他,表示尊敬,就等而下之,委屈用小車了。
  有曾參不入勝母之里的故事。有一天,以孝道著名的曾子,路過“勝母”里。他認為勝母是不遜,有違孝道;因此,拒絕進入那裏。這只是為了名字,還不是行動的問題,曾子就認為該持守原則。對於我們這一代好爭勝,不知謙遜為何物的人,簡直是不可思議。不過,這與蘇黎世人的精神差近。
  到蘇黎世,進入這樣的文化,令人心曠神怡,即使是“螞蟥[水蛭]的女兒”(箴言30:15),也該會氣質變化吧!這也不見得。事實是這裏富人最多,當然其中也有不由正道的人。但儘管作陶朱公,端木賜的生涯,也可以有良好的風度,不必須生吞活剝的吃人相。
  在這裏,想起孔子的話:“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遵循古老的智慧,一步步力行,一步步向道,總是可喜的事,值得效法,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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