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彩生活 ✐2006-11-01


老家重陽

許文舟

 

  重陽節是菊花提醒的,當母親栽在院裏的菊花在秋陽下綻放,便知道母親又要為一個隆重的節日忙碌一場。
  其實,幾天前,母親就在廚房構思重陽節的菜譜,那時候生活困難,肉是一年才殺一次的“年豬”捨不得吃懸掛在樓楞下面的臘肉,菜是自家菜園裏母親栽種的青白小菜,所有的重陽節菜譜都只能以此為原料展開。這個節日按理說與我們小孩子無關,但一到過節,菜譜必定有所改善,因此,那怕是個給老人過的節日,也都成了我與妹妹期盼太多的日子。
  一道一道菜譜擺到餐桌,我和妹妹哪還想着父親讓我們去村莊後面的山上登高,儘管山頭到山腳都有我家祖墳,需插花祭奠。在老家過重陽節,除了活人登高遠眺之外,更重要的是對死者的懷念。只是不懂事的我們,總把節日具體在餐桌上好吃的食物,當然,那個時候說給我們“九月九日望遙空,秋水秋天生夕風”的詩,我們也不會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可是那時別說重陽節,就是過年也都清淡得很,那時家裏窮,買不起好吃的食品。
  這些年生活好起來,節日自然也一個個恢復起來,其中自然有許多洋節日,比如情人節,感恩節甚麼的都堂而皇之登上了中國人生活的日曆,細細想來,自有這些洋節日存在的道理。比如感恩,這是多麼善良的願望啊,通過感恩你才會知道生活中的你不是孤立的,你的幸福或許是別人得到的痛苦,你的美好或許是別人創造的機會,因此,除了感恩,你還能做甚麼呢。於是,這一天,當人們斟滿酒杯才發現杯中的不是酒而是感恩。還有聖誕節,也是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節日,過這個節的時候,生活多了詩意,你會發現,生活中有一種盼望沒有結果,卻可以在盼望中得到幸福。中國的節日也很多,但漸行漸遠的不是節日的過法,而是節日的滋味,過大年都淡得與平時差不多,何況是其它節日了,這時想起重陽節,那一抹菊的清芬便在心底淡淡地泛起,思緒的炊煙升空於懷念的記憶,便想到老家還在紅土地上勞作着的年邁父母。
  今年特意回到老家,倒不是為了登山,而是想看看年邁的母親。自從父親離我們遠去後,家裏變得空蕩蕩的,弟弟又患精神病,弟媳又遠走他鄉,七十四歲的老母親還得一鋤一鋤地勞作。因此,當同事們相約去登山,我卻想回到老家,到雜草叢生的地裏,看看母親揮汗如雨的樣子,陪她老人家坐在她親手栽的菊花旁,喝一杯我給她斟的熱開水。
  母親知道我要回去,自然忙了多長時間,把所有的節日菜譜都備好了,只等我端起碗。菊花粥是母親親手做的,這不能不與重陽老家一定要賞菊,餐菊,飲菊,插菊的習俗有關。小時候我也不懂,為甚麼非要讓菊花滲透這個日子,後來讀大學的時候,偶然翻閱古醫籍神農本草經中有“菊花,久服利血氣,輕身,耐老,延年”之妙效,就覺得一切與重陽有關的答案都在於此。菊花雞湯是家裏生活好起來後母親才能做的,用暖鍋盛着預先清燉的雞肉湯,原汁原葉,並調料用植物油,特等魚露,少許味精等,當加熱湯沸之時,投下雞肉片滾燙熟後酌量投入—撮菊花瓣於湯中,拌勻即成,入口雞肉嫩滑爽口,菊瓣美味清香。菊花肉絲也很好吃,將菊花清洗乾淨,晾乾,撕成絲,選用瘦豬肉切成肉絲,用豆粉或薯粉加入精鹽和水分充分拌勻。然後以鐵鍋置於旺火上,投入花生油旺火炒至肉絲鬆散發白時,再加點味精,再投入菊花絲略炒代拌合均勻即成,黃白菊絲,鮮美豔麗,美味清香,嫩滑爽口。
  中國的節日與酒有很大關係,無酒不成席,這好像也成了規矩。愛酒的父親雖然走了,但母親這一天總是釀些菊花酒,供奉到父親的靈位前,九年沒有間斷,算是給父親在天之靈的節日禮品。要是父親在世,這一天也是他最高興的一天,他守在母親釀酒的灶頭前,幫助母親燒火打水,然後自己把自己放倒。母親愛罵父親,說是酒鬼,只是這一天沒有父親在身邊的時候,整個廚房空了一樣,母親歎着氣說:“要是你父親在就好了,幫我燒火打水的人不有了。”
  我無法讓母親高興起來,父親去世後,她還是不忘在重陽這一天釀些菊花酒,敬獻在父親靈位前,說些只有她自己聽懂的話,我想,那是母親與父親在天之靈溝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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