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心靈 ✐2006-10-01


參軍記-美國女兵的自白之十八

沖繩島之戀

 


沖繩島(Okinawa)

  四年的軍人生涯中,只有一年是在沖繩島度過。可是,這一年卻擁有着最多,最美麗的回憶。
  沖繩島(Okinawa)是一個介於日本本島以南,臺灣島東北部的一個小島,以旅遊業著稱。可以說它是日本的夏威夷。小島面積只有四百五十四平方公里,約七十公里長,七公里闊,卻設立着七,八個美軍基地。由於基地內有自己的購物中心,社區中心,學校,室內運動場,泳池,哥爾夫球場,餐廳,戲院,公園,圖書館,銀行,酒吧等等,在那兒駐守的軍人(和家人)若然不願意,根本就不需要離開基地與任何沖繩島人接觸。我卻是另外一種人。從獲得被派到沖繩島工作的通知那時開始,我已經盼望到那兒基地外的世界遊歷。我要吃地道菜(尤其是因為沖繩島人的口味跟中國人的相似)。我想到他們的百貨店逛逛。我要到他們眾多的海灘漫步。
   剛下飛機的一剎那真不喜歡沖繩島。當時正值夏暑,從機倉踏出的第一步已像走進一個焗爐裏去。我是在香港長大的,可是在三藩市住的兩,三年已被那兒冬暖夏涼的氣候寵壞了。而傑克遜維爾市(Jacksonville,去沖繩島之前的基地所在處)這個地方雖然四季分明,但夏天的熱多是乾爽的。所以,初到沖繩島之時很不習慣,甚至討厭那兒的濕熱。每一次從有冷氣的室內踏出,便立刻大汗淋漓,像坐蒸氣浴般。過了約兩個星期,住宿及工作分配安定後,我的身體也漸漸適應當地的氣候。於是,在好奇心驅使和在友人陪同下,我步行出基地,進入一個言語不通的世界去。
  在繁忙的街道上左穿右插,感覺就如走進過去所認識的大城市一樣─很多車,很多人,很多屬於城市的呼吸聲。令我戀上沖繩島的第一刻發生在我進入一所售賣普通日用品的商店。店舖並不大,裏面卻放滿各式各樣,實用有趣的物品。一邊觀看,一邊從心底微笑。這樣的擺設,這些別緻的裝飾品和文具都散發着一種溫暖。一下子我像回到幾年前,在香港的那些店舖裏;回到一個熟悉的地方,覺得不再那麼孤單。就這樣子,我知道我會享受在沖繩島的日子。
  另外一個使我對沖繩島特別懷有好感的原因,是在這兒結識的朋友。他們有的是我的上司,有的是我的下屬,有的是讀夜學的同學,甚至有一位要好的朋友是無意中在飯堂裏同坐一桌,發現說話投機而成的朋友。他們比起在傑克遜維爾市的同事們斯文多了,粗言穢語也讓我聽少了。在以前的基地我絕少跟同事們一起玩樂。在這兒,我們經常的一群人在他們男兵宿舍前開派對;有時候三五成群的去逛街,去看電影;有時候又一同到基地外邊的自助餐店吃韓國烤肉;有說有笑的,像一個大家庭。
  在沖繩島我並沒有私家車。到基地外遊玩多靠步行和乘坐島上的公共汽車。問題是,公車都只有日本文,沒有英文。偶然可以看懂幾個漢字,但卻不足夠使我明白它們的路線或會否經過我要去的地方。
  有一回,我和朋友上錯了公車,而身上的日元又用光了。結果,我們要在晚上稀疏的街燈下步行兩,三個小時,才到達一個我們認識的,可以兌換美元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吃過一點兒東西後,步行四十多分鐘,終於找到一部會經過我們基地的公車。沖繩島的公車是不能進入基地的。下車後,我們又再步行二十多分鐘才回到宿舍。那時已是零晨一點多。累透了!當時是真的擔心;不知道身在何處,又不懂日語,不知何時才找到返回基地的路。現在想起來卻是一個令人回味,有驚無險的小插曲。
  沖繩島令我最留戀的是它的海。我記得黑夜坐在漁人碼頭的一端,望着十數隻細小的漁船在捕魚。他們的燈光東一點,西一點,有遠有近的,在浪潮的推擁下有節奏地漂浮;間中聽到輕微的摩托聲,或一,兩個人的交談。海浪像母親輕搖躺在搖籃裏的嬰孩,催促漁夫們快回家休息。
  我記得潮退時到海邊的死珊瑚叢中尋覓各種生物的樂趣。有一般常見的海星,又有一些身體細小但觸手卻長而纖巧的海星。有一種像手臂粗和長,從頭上噴出橙色觸鬚的奇怪動物。有海膽,蝦蟆,寄居蟹,和一些鮮藍色的小魚兒。我記得附近一同趁潮退來尋寶的孩童的笑聲。我懷念站在沙灘上,讓微暖的海水柔柔地擁抱我的腳踝,讓細沙從腳趾間鑽出來向我打招呼的感受。
  有一次颱風將近之際,我坐在防水堤壩上,看着大浪一個緊接一個的憤怒地衝撞過來,誓要把堤壩打裂才會滿足。我記得站在山丘的公園,遠望海盡頭的閃電,伴着轟隆隆的雷聲,像是看大自然的激光演奏會。日落,我記得無數色彩奪目的日落;還有每一晚躺在床上,閉上雙眼靜聽不遠處海浪傳來的催眠曲。
  我記得不止一次,望着大海,心底禁不住的讚嘆:

人算甚麼,你竟顧念他?世人算甚麼,你竟眷顧他?(詩篇8:4)

  人的記憶是不完善的。當你喜歡一樣東西,便看不見或不介意它的缺點;若然你不喜歡一件事,就連它身邊好的,值得留戀的事也忘掉。在沖繩島的一段時間有不開心的事,也有想忘記的人。不過,這些都被沖繩島的美及寧靜所掩蓋。所以,每一次想起這個海中小島,腦海很自然地浮現出一張張友善的臉孔,朋友的笑聲,及一段做夢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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