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冰河入夢來
現代的生活如此匆忙,責任的負荷這麼地重,縱然有機會擺脫這披星戴月的常則,到外面吸一口新鮮空氣,受了時間的限制,選到了目的地,便踏進噴射銀鳥飛往。其實要能咀嚼和領會到旅行的真諦,非乘火車不可。看啊!那一連串鐵馬在草原和荒野奔馳,在劃破崇山的軌道上蜿蜒,在叢林和深谷內盤桓,構成多麼明麗的一幅畫面呀。還有車廂內有各式各類的人物,多彩多姿的生活,簡直是世界的縮影。從一個國家走進另一個國家,一個時區踏入另一個時區,你將真正體驗到“天涯若比鄰”的意義了。
我一生坐了很多回火車,包括兩次跨越歐亞大陸的經驗(倫敦到北京和倫敦到西安)。坐車的季節多是深秋或嚴冬,見到的是白雪皚皚千里冰封的北國風光。現在年紀漸高,腸胃愈來愈敏感,水土不合是常有的現象,沒有勇氣遠行異域了,所以借了陸游詩一句“鐵馬冰河入夢來”緬懷火車旅行的生活罷。
爬了義大利長靴一部分,從奈波里(Naples)經羅馬,比沙(Pisa),佛羅倫斯(Florence)到達米蘭(Milan )。一下車便呵氣成冰。冷到雙手麻木,雙耳幾乎可撕下來了。原來米蘭離阿爾卑斯山腳不遠,所以一切寒氣都凝聚,降集此城中,是歐洲冬天最冷的大城市。進了旅館後,便詢問 La Scala 當晚演出的歌劇。櫃面的經理告訴我是 Lucia di Lammermoo 並可代買到一張orchestra位,當然是價值不菲了。吃了晚飯,懷着興奮心情踏進這舉世知名的歌劇院。守門人看了我手持的票一眼,便打手勢要我上劇場前大廳側的樓梯,二樓的帶位又要我繼續上。“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上到四樓方能入座.原來最貴的票,換取得Upper Balcony一席,真是一肚子氣。幸好演出的聲藝,堪稱一絕,鄰座瑞士人房先生(Herr Zimmer)很友善,小息時用流暢的英語和我聊天,原來他是從魯村(Lucerne)來,看完戲便乘夜車回家去。此君對歌劇愛好狂熱,可算鳳毛麟角了。回到旅店要和那經理交涉,當晚和翌日他閉門謝客,又一次上了當。
赴威尼斯途中又有奇遇,乘的是逢站必停的慢車。坐得不奈煩,行到列車二車廂接扣處,見一美國水兵在吸煙。因言語不通帶來了沉默數天,自然不會放過談話的機會。此兵駐防在 Naples,原從南加州來,總算是“同鄉”了。他鄭重警告我意大利旅行要小心銀包和貨幣找續,話猶未了,車快到Verona 站了,我們分別趕回座位中,以免被新乘客佔了。此兵回到他的座位便發出尖銳呼叫:“我的手提包不見了!”擾嚷了五分鐘,車廂長來看究竟。他的英語有限,頻說“媽媽,咪亞 (Mama Mia)”結果如何?當然又是一單不了了之的案。
冬天的威尼斯遊客絕跡,當晚找到一豪華旅店,房租講價後總算相宜。次日清晨四時便起床,六時出門漫步,天還未大亮,全城被濃霧籠罩着。我穿了全副禦寒甲冑:泠帽,頸巾,厚羊毛大衣,皮手套,長靴。但寒風撲面,冷氣入骨。小橋和狹巷都給濃霧弄濕了。雖然未見“雞聲芽店月”,但“人跡板橋霜”處處皆是。行到聖馬可方場,一片蕭條荒涼,連那些白鴿也瑟縮侷促在屋簷內。此情此景,Thomas Mann(1875-1955)很細緻地刻畫在他的小說“Death in Venice”中。冬天威尼斯,雖然對遊客沒有很大吸引,但我領會到另一不能形諸筆墨的韻味,是古典和鄉土氣氛的交織。
我曾在蘇黎世(Zurich)渡過一難忘的平安夜。在這既具河山之美又富甲天下的金融都會蹓躂了一整天,回到旅店房間觸目的是檯上放着精緻朱古力糖一盒。盒上硬片寫着:“給遠道而來的東方友人,祝假期快樂,若假期沒有節目,何不上少女峰觀光”。署名的是旅店經理。長期旅行節日倍感寂寞。這異地溫情,出自一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甚是珍貴,瑞士旅店業,執世界牛耳,確實名不虛傳。
從蘇黎世到少女峰半山小鎮Grindelwald有歐洲最高的軌道。從餐車向窗外一望,山坡遍地白雪,樹木也披上了新娘的婚紗。時大雪方霽,陽光反映在雪上,像層層疊疊的棉花床,誘人睡在上面。見到的川澗湖澤和瀑布,都結了冰,像一連串不同形狀的水晶,吊掛在山上。用唐詩來形容:“地際朝陽滿,天邊宿霧收,風兼殘雪起,河帶斷水流”。瑞士不愧是世界花園,冬天之美奇絕。到達目的地第一件事是往旅遊協助處找尋居停之所,答覆是全部客滿。正在倉皇焦急之際,有一操很濃德國口音的中年人用英語向我說:“我的房間可以多放一床,若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共房”。事至此亦無選擇餘地,不料此兩夕聯床共話之緣,竟結交了 Dr. Hans Pfitzner。他的夫人帶着二孩子回德國外家去,所以他單人匹馬上少女峰渡聖誕。後來我們保持聯絡,他曾和夫人到舊金山訪我兩次,直到1983年病逝方結束這段萍水相逢的交情。
另一年深秋橫跨西伯利亞,抵達首府 Irkutsk。那流入貝加爾湖的河早已結冰了。在遙遙萬里的火車途中結交了四位德國人,我們一見如故,竟成莫逆。於是 Irkutsk 街頭巷尾,留下了我們不少鞋印。見到街上招牌有一是用中文寫的和博物院內有漢唐文物。他們很詫異,爭相問我原因。其實此地本屬中國,Lake Baykal 即是蘇武牧羊之處北海,清朝時割給帝俄,但要詳細解答涉及民族意識,我只好支吾以對了。離開 Irkutsk 踏上征途往蒙古烏蘭巴托(Ulan Bator),火車沿着貝加爾湖的南端走了一大段路,見到車外蒼茫大地,灰白樹林,李陵的名句:
胡地玄冰,邊土慘烈,但聞悲風蕭條之聲,涼秋九月,塞外草衰。
不期然湧上心頭。
Samovar
俄國的列車設備簡陋,但我很欣賞,每一車廂內有Samovar,即高達四尺的大茶壺一座,隨時可以供應熱茶,確是在冰天雪地中紓寒妙品。火車進入戈壁沙漠,在這漫長時間中要解除寂寞,便和德國朋友弈國際象棋,他們棋藝平平,可應付車輪戰,當我擊敗一人時,他總是說:“Kaput,next animal,bitte”。說話每一句總夾雜德文詞句。幸好在大學修了二年德文,勉強還聽得懂。原來他的意思是“I resign, your next opponent please”。Opponent和enemy近義,enemy和animal近音,所以有此失了。
在烏蘭巴托住了三天,雖然我沒有機會欣賞蒙古人草原上騎射技術,但卻被請進一蒙古包,包內鋪滿厚厚的絨氈,有大火爐一座。坐在地上,亦覺溫暖舒服。主人是一老年蒙古人,略懂國語,一入門便供上奶茶一杯,雜了新鮮羊奶,一股腥膻氣味,直襲鼻蕾,為了保持禮貌和盛情難卻,只好一口吞下。主人還以為我歡喜到“乾杯”,要再奉一杯,我只好婉說水土不合,壞了肚子方能“免役”了,我是從二連浩持進入中國境的,詳情已寫在第一篇遊記“邊城小故事”內了。
1987年秋參加英國人辦的“紀念絲綢之路成立二千一百年火車團”從倫敦乘火車到西安,期間兩個月。途經歐洲很多名城,我認為匈牙利首府布德佩斯(Budapest)很有情調,是多瑙河畔最美麗的城市,多瑙河兩畔堤外是很長的行人道,遍植花草樹木,每隔十尺便是矗立一條燈柱。從Pest那邊遠眺對岸Buda,古堡點綴其間,晚上涼風習習,河水微波蕩漾,燈光反影河中,搖曳閃爍,遠望河的上游,有明滅燈火,舟楫穿梭其中,上游維也納之美,是環城大道(Ring Strasse)兩旁,多瑙河風光,不能望布德佩斯項背。
不幸的在羅馬尼亞境內患上了河魚腹疾。車廂長是一羅馬尼亞中年人,見我鎖着眉頭捧着肚子,坐在一角,用德語問我情況。我用英語和手語回答他。他說稍侯片刻,便拿一包止痛止痾藥給我。果然一劑奏效,雖然不是藥到病除,也減輕了辦公事的次數。當晚上了保加利亞客輪,抹過黑海赴伊士坦堡。房間很大,也得了一晚休息。重訪土耳其第一大城,詳情寫在“君士但丁堡情懷”一文內。
我遊覽了在土耳其和亞美尼亞(Armenia)邊界上古城 Ani 遺跡,面積比吐魯番的高昌交河大得多,保存也完整得多。教堂,碉樓內的壁畫清晰可辨。此是曾在中世紀喧赫一時的亞美尼亞王國舊都,昔日繁華早付與蔓草荒煙。王國現已分為三,屬蘇聯(今日名義上已獨立),屬伊朗,屬土耳其。Ani 在土耳其境內,隔河有亞美尼亞紅軍嚴兵陳於境上。第一次大戰後有大批亞美尼亞人遭土耳其政府屠殺,當然土亞兩國長在敵對中了。這遺址令我想起“桃花扇”結尾一曲“哀江南”的警句:
殘軍留廢壘,瘦馬臥空壕,村郭蕭條,城對着夕陽道。
看罷低迴嘆息不已。正因為土亞不友善,火車開到Dogakapu便停下來,要自己手攜行李進入無人管地帶半里,步行入亞美尼亞境方踏上蘇聯火車。上了年紀便吃不消,稍青壯的便要回步幫忙他們。在邊境過海關很嚴,午夜方到達佐治亞(Georgia)首府 Tibilisi ,此是一個風光明媚的山城,可惜蘇聯解體後便陷進常被內戰威脅的動盪時局中。在此城火車站頭換了些黑市俄幣,足夠我沿途費用有餘了。
高加索(Caucasus)高原
巴古(Baku)是亞塞拜彊(Azarbaijan)的首府,瀕Caspian海,背依高加索(Caucasus)高原,形勢險要,有豐富的油藏,歷來為兵家必爭要地。我在這裏吃了頓畢生難忘的晚飯,地點是古時騾馬駱駝隊伍的驛站,在一山坡上,離拜火教寺門不遠,要沿鋪滿圓石的街道登上,微雨後,磊石光滑,舉步維艱,不小心便跌到了。進了寬大的庭院,真是別有洞天。院內遍植亭亭華蓋的白楊樹。四周是不可勝計的小廳,每廳可容十至十二人,當中陳設一長檯,上放着木叉──甚為原始的餐具。所有庭園,廳房不用電燈,但每一角落都豎着一巨大的火炬,照得如同白晝。我進了一小廳坐在長檯邊,不久,有兩名少女,穿了顏色鮮明長袍,很像印度的沙龍(Sarong),捧着一大盤的燒烤,除了沒有豬肉,有六種不同的肉,香噴噴,熱騰騰的,非常可口。牆壁透出的音樂,是我從來未聽過的,初聽時有點詭異,五分鐘後感到非常悅耳,配合目前光景,這不是天方夜譚的世界嗎?巴古是絲綢之路的一大站,七世紀為亞拉伯人佔領,十一世紀又有突厥人侵略,十九世紀俄羅斯人索性將此城據為己有。現在亞塞拜彊和鄰國亞美尼亞因邊界糾紛,時常兵戎相見。在這小小的飯廳內環顧一望,那厚厚的石壁,隱藏着歷史上幾許哀愁,那神秘的音樂,似乎又透露出何等幽怨─對頻繁的戰禍有所指控啊!
離開了Baku赴中亞細亞又是一長遠旅程。幸好邂逅一退休了的英國牛津大學哲學系教授Dr. William Summers,和他在車上常玩縱橫砌字遊戲(Scrabble)。我以科學名詞爛熟,如Ohm,ion,zygote…等勝出。他心有不甘,突然下令以牛津字典為準,即是所有字要英式串法。Adz是Adze,Realize是Realise。多分字母 Z要多花心思方能填下。我不小心失了很多分,他方能挽回敗局。此是火車上有趣插曲之一。
撒馬爾罕列其斯坦廣場(Ragistan Square)
布哈拉(Bukhara)和撒馬爾罕(Samakand)都是帖木兒(Timur)王國的名城.布哈拉神學院和撒馬爾罕的列其斯坦廣場(Ragistan Square)內的建築物宏偉壯觀,是伊斯蘭文化的精華。我在撒城憑弔了帖木兒的陵墓,上面是金碧輝煌的大圓頂,牆壁鑲嵌着用瑪瑙方磚砌成的各種圖案,墓門欄杆皆有精細的雕刻,此誕於1336年的成吉思汗裔孫,混和了突厥人的血液,曾是統治中亞細亞和勢力伸延到北印度的一代風雲人物,難免一坏黃土,長埋白骨,征服了無際的土壤,到頭來得到的是陵墓彈丸之地。蒙古人的勳業,在歷史上油盡燈枯前,有帖木兒的戰功作迴光返照,他無愧見乃祖成吉思汗於地下了。
在布,撒二城後,塔什干(Tashkent)便無足觀了。此是1966年大地震全面破壞後重建的新城,充滿了共產黨的氣息,和俄國城市大同小異,但地鐵系統龐大,僅次於莫斯科。我在此地參觀了一棉花田公社,得了些啟示。棉花是白金,溢利幅度大。中亞國家引導河流灌溉棉花田,湖澤如Lake Aral逐漸乾涸。累年的工業污染,湖底的化學品全部暴露了,危害居民的健康,是中亞各國的隱憂。
吐克馬克(Tokmak)
從塔什干乘夜車往亞拉木圖Alma-ata,零晨二時半午夜夢迴,突然驚醒。站上燈火通明,站牌英文是 Frunze,即伏龍芝,我驀然想起東行六十里便是吐克馬克(Tokmak),即唐代的碎葉城,詩人李白的誕生地。當時我強睜開惺忪睡眼,看到吐克馬克的站牌,此是李白的故鄉了。站牌迅速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輕吟他的名句: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聊表我對中國詩仙少許敬意罷。
哈薩克(Kazakh)民族舞蹈
1987年新蘭鐵路終點是新彊石河子,距和橫貫中亞細亞的鐵路接軌還有一大段工程,所以要在亞拉木圖改乘長途車入中國。在邊城 Panfilov 看了一場很精采的哈薩克(Kazakh)民族舞蹈和音樂演奏,是中亞細亞之旅的壓軸了。霍爾果斯(Hurgos)港口橫跨中國和哈薩克共和國,因為兩國友善,出入口手續很簡單。過了霍爾果斯河大橋便進入中國,全部乘客要改換上中國汽車,進了國門,在海關檢查站辦了入國手續,在炮台轉右,便是口岸大街,早有宮燈隊,舞獅隊,舞金龍隊恭候,並燃放爆竹歡迎。此行在絲綢之路上各站都有樂隊歡迎,出色的如倫敦維多利亞站的蘇格蘭喇叭隊送行,巴黎站的管絃隊奏出古典音樂,維也納站的華爾滋舞曲,布德佩斯站的吉卜賽小提琴音樂,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土耳其,高加索山地三國,和中亞細亞各國的土風舞,都是各擅勝場的表演。但霍爾果斯港口的獅,龍,爆竹最為喧嘩熱鬧。跟着踏上長途汽車往伊寧過夜了。
伊寧
伊寧是清代名臣林則徐眨所,留下惠民之政遺跡頗多。他的“只緣烽火照江南”洞悉英國殖民政策能腐蝕中國人的靈魂,毅然下令焚燒鴉片,給自己惹上大禍。在伊寧居住多年,觀察到帝俄經營西伯利亞和中亞細亞的手段,有鯨吞中國土地野心,屢次上言清廷,可惜呀!他是黑夜茫茫大海的一盞漁燈。他的遠見未能挽回中國的頹運。我曾往離伊寧西南三十多里察布查爾縣欣賞鍚伯族的馬術表演,果然技巧出神入化,嘆為觀止,彌補了當年在蒙古錯過了機會的遺憾。
從伊寧往石河子要攀越天山。伊寧市政府派出十二名警察護送,警官是白俄裔,高個子,金髮藍眼,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一上天山,大雪紛飛,景象奇偉,使我回憶多年前上瑞士少女峰。但路途崎嶇,車輪被雪和泥吸住了,全部乘客要下來幫忙推動汽車。就在此地作小息站,男左女右,解決生理的要求。我是先上汽車的一批。有一美國老婦問我:“我活了幾十歲,從未看到男人蹲在地上作小解的”。她一邊向遠處指着。我微笑回答:“你再看清楚他在做甚麼?”她啞然失笑回答:“他的問題可大了”。好不容易抵達石河子,為了明天接駁新蘭鐵路上的火車,在此地住了一晚。天氣奇寒,房間又沒有暖氣,穿着大衣睡覺是破題兒第一遭。
在烏魯木齊站下車。從月台,侯車室,直至站前的大街,都站滿了頭帶小彩帽,身穿維吾爾服的小孩。他們每人手持小旗或汽球,有十多種不同的顏色或型款,梅花間竹,使我目眩。市府動員了五百以上小學生,對這“紀念絲路通行團”夾道歡迎。烏魯木齊別出心裁,出此歡迎行列,比以前各站大大不同。市容大異中國其他城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新彊博物館,內陳列乾屍一具,是五胡十六國時西涼大將張豹。將軍久歷戎行,立功西陲。目睹他留下來的骸骨,我有Hamlet拿着小丑Yorick臚骨的感慨:
Where be your gibes now? your gambols? your songs?
Your flashes of merriments that were wont to set the table on a roar?”
和詩人杜甫的嘆息:
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
從絢爛歸沉寂,是人生難免的。
烏魯木齊的葡萄
吐魯番是沙漠中的綠洲。吃到了很多不同的水果,如蜜瓜,葡萄等。在飯店看到一幕很出色的維吾爾族舞蹈。後在大堂小坐,有四位維族青年走過來和我閒談。在字裏行間發現他們以中國人自居。所以新彊穩穩地包入中國版圖,不會被外人嗾使獨立了。
總而言之,絲綢之路在中國部分可觀之處甚多,很多旅遊書籍都有詳細報導,不用我嘵嘵浪費筆墨了。但有一尾聲。火車在甘肅省的柳園停下來,我們改乘汽車赴敦煌去遊覽那鳴沙山,月牙泉,莫高窟。公路崎嶇不平,砰石甚多。行車顛覆式波動很大,像跑馬一般。突然一陣臭氣沖來,車中老人頗多,大概有人跑馬“跑出閘”了,我們不便多言,掩着鼻子忍受,真夠“忍氣吞聲”了。
也許今後再沒有機會坐火車作長途跋涉了。火車廂內,何止是世界縮影,簡直是人生的縮影。車上見到了的面孔,再無重逢的機會,經過的站頭,也難作故地重臨。舊的乘客下車了,又有新的上來。一站過去了,另一站出現在目前。人生何嘗不是那樣。舊的人物消逝,亡故。新的誕生。事情也是一浪逐一浪似的。到了人生路上的終點,自己也靜悄悄地離去。正如火車到了目的地,總要下車的,座位亦要讓給新乘客啊。無論如何,坐火車的經驗,在腦海中留下不能磨滅的印象,時常在夢魂縈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