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記－美國女兵的自白之四
收信
吃過早飯，有時候我們會三五成群，有時候又會整隊人的去處理一些私人事件。例如：身體健康及牙齒檢查，軍隊個人檔案的收整，剪髮，到裁縫師那兒修改制服等。不過，絕大多數的時間卻是上課，去學習軍隊中的一切。從歷史，軍紀，基本武器的種類及使用，應付及防犯被“化核細”（化學，核子，細菌）攻擊的方法，以至怎樣洗燙制服，如何清潔宿舍內的每一個看得見及看不見的角落；枕頭怎樣放置，床單反摺的尺寸，簡直是無微不至得嚇人。還有一課，竟然是教導我們女兵怎樣化妝！
除了上課，我們用很多時間來練習步操。
烈日當空，汗流浹背，穿着厚厚的制服，踏着皮靴，在雙眼不可斜望，連被蜂子蜇痛了也不敢動一分肌肉的情況下，全神貫注地聽着訓練官們的口號來踏步。有時候不知道訓練官們是否太忙，或者尚未吃完午飯，或善忘，或有心強逼我們學習忍耐，我們站着好像一個世紀長的時間在等。
這種情況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默想。
想到那一個很遙遠的世界—那兒有舒適的床，喜歡吃的東西，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的朋友；想到那兒沒有持續不斷的恐懼和無奈。想到此刻悶熱難耐，被蚊子咬的地方又痛又癢。想到日子很難過，似乎比度日如年更難受。想到自己無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無法通過軍隊內的每一個考驗。
想到失敗，無顏面回到三藩市見家人，朋友。
想到再這樣想下去，我必定會意志消沉。到時候，日子定會難以過下去，更不用想可以從基本訓練營畢業。
於是，轉念去想一些有建設性的，和一些使自己開心的事。
第一件想到的就是下一頓飯。雖然吃飯時也有不少呆站的時刻，而真正可以吃東西的時間，也不過十多分鐘。但是，那畢竟是一段比較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刻。更何況吃東西，總比上課及步操容易得多。所以，當我感到厭煩，氣餒，悶熱難受之際，總會提醒自己，距離吃下一頓飯的時間—還有四小時…還有三個半小時…還有三個小時… 這些時距多是猜想出來的，因為手上沒有戴錶。就是有也沒有用，因為根本就沒有機會或膽量，移動我的手來看時間。每一次都是進入課室或宿舍時，望一望掛在牆上的鐘，才知道正確時間。每當我高估了距離吃飯的時間便很開心；可是每一次低估了的時候，卻又失落一陣。有時候站着悶等，我便嘗試背誦會被考問的軍紀條則。有時候悶等得發慌，我甚至用心數每一秒，每一分。
就這樣子，慢慢的，終於等到吃午飯的時刻。吃過午飯，又重新開始倒數吃晚飯的時間。美國人有一句含有鼓勵性的諺語說“Take it one day at a time.”意思跟聖經中的“不要為明天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馬太福音第六章34節）差不多。可是，訓練營中“一天”的難處，委實過於我所能面對及應付。惟有鼓勵自己 “Take it one meal at a time”， 一餐的難處一餐當就好了。
晚飯後，我們有一小時的自由時間。在這段很有限制的六十分鐘內，我們不能離開宿舍，沒有自由打電話給親友。不能大聲說話。不能聽音樂或看電視。（宿舍內除了洗衣，乾衣機，及我們帶來的吹風筒和燙斗外，根本就沒有其他電器。）
這六十分鐘內，我們有自由選擇。我們可以選擇把制服燙好，或明早接受訓練官們的責罵。我們可以選擇溫習軍紀規則，或下一次不知道回答問題時受訓練官們責罰。在這段時間內我們有自由去整理收拾私人物件，寫信，和隊中每一個人都盼望的事—收信。
自由時間開始不久，訓練官便從辦公室內拿出一疊信件。然後，整隊人圍繞着她而站立，各人懷着充滿期望的神態，等候訓練官喊叫自己的名字。收到信時的歡愉是遮掩不住的；同樣地，當訓練官手中的信件越來越少，而又聽不到自己的名字時，那一種失落從嘴角，眼神中表露無遺。
由香港移民到美國之初，都盼望收到舊同學的來信。收到後會很開心地拆開來讀。“收信”一事在訓練營中卻不單是一個盼望。它是一天，很辛苦才度過那一天的高潮。它是維持我們在訓練營中生存的要素。因為只有在信中，才找到一點關懷和慰問，一點點溫情。因為信裏的一字一句提醒我們，我們是被愛的，是被看重的，是有用的，有價值的。
在訓練營中，你可說是一文不值；你的存在可有可無。沒有人會理會你在學校的成績是好是壞。沒有人會理會你是孝順女或敗家兒。沒有人會理會你在外邊世界受歡迎的程度是多是少。訓練營中只有一個問題：你能在種種壓力及折磨下，有理性地去應付各種挑戰而生存嗎？因為在戰場上，在槍林彈雨之際，你的敵人所考慮到的不是你的感受，你的才能，甚至不是你的品格。你的敵人所考慮到的是怎樣使你屈服，怎樣要你的命。
我們靈魂的敵人不也是有同樣的心態嗎？聖經教導我們：“務要謹守，儆醒；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游行，尋找可吞吃的人。”（彼得前書第五章8節）感謝神，祂愛我們，看重我們，關心我們。縱使生活壓力使我們疲乏，氣餒；縱使魔鬼用盡各種方法要我們屈服，放棄，神的愛和恩典，必能幫助我們過一個得勝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