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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古今.遊記 ✐2005-01-01


萬水千山縱橫的挪威(上)

鄭國輝

 

  一生中閱歷大自然的風景不算少,有人問我,世間何處能享有“山水甲天下”的雅譽?我頓感躊躇,難以作答。我曾兩次浪跡挪威,那群山互掩映,眾峰競穿雲的風光,令我洗盡塵囂,驅散俗念;暢達幽情於形骸之外,頓興羽化登仙的追求。魏晉南北朝的文學家,多抱着宅心玄遠的目光,去視察自然,把整個自我溶化於山水林壑中,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東晉文學家孫綽寫下如此筆墨:“…皆玄聖之所游化,靈仙之所窟宅,夫其峻極之狀,嘉祥之美,窮山海之瑰富,盡人神之壯麗矣!”挪威山嶽之神秀,峽灣之奇逸,確能切合孫綽的描繪,且令人產生“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的遐思。我雖不能說挪威山水甲天下,毫無疑問這山水能開天下之奇啊!
  在世界芸芸眾首都中,奧斯陸(Oslo)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處挪威南端峽灣內,南部臨海,其他三面環山,廣闊的溪谷深入內地,洋溢着大自然氣色,和地球上各市相比,真是“遠隔紅塵世外幽”。站在奧斯陸峽灣0slofjorden遊船的甲板上,舉目向四周遠眺,宜人景物湧進瞳孔。此城沒有摩天大廈;建築幾乎全是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期的。街道房子緊貼着峽灣,以一國首都而言,鬧市面積不算大。北部一片墨綠地帶便是御花園的茂密樹葉,天盡頭處是郊區Nordmarka的蒼莽叢林了。Oslo城區,沿築於像天鵝頸的峽灣旁,背後全是丘陵。北部最高的山上,滑雪跳遠台和弧形跑道,像一彎曲的手指,插入藍天。如此秀麗絕俗的風景線,瀰漫着清新的空氣,吸進體內真是心透涼,精神為之一爽,長途跋涉的疲倦全消。

  挪威是一古國,又是一年青國家。遠在九世紀時,海盜群Vikings就在此北歐洪荒,白山清水間樹立頗具規模的政治組織,已備有國家的雛型。從1450年起,丹麥王Christian兼君臨挪威。直至1814年,挪威成了丹麥的屬土;官方言語是丹麥文。1814年同盟國剿滅拿破崙的殘存勢力後,在維也納開極峰會議,重畫歐洲地圖;挪威被撥歸瑞典,成了瑞典一行省。1905年它方脫離瑞典,成為一獨立國家。二十世紀初的旅行家,曾對Oslo作如此評價:市容比北歐諸國首都遠遜,因為歷代的丹麥王和瑞典王,營造和改建此城時,以一地方省會視之,規模絕不可比擬哥本哈根(Copenhagen)和斯德哥爾摩(Stockholm)。我站在奧陸峽灣輪船上,遙望Oslo,風景線似乎不及在波羅的海(Baltic Sea)遠眺塔林(Talinn),或在 Sea of Marmara遠眺君士丁堡(Istanbul)。岸上雖乏聳人視聽,瑰麗堂皇的建築物,但景色多麼的寧謐,心境有異乎尋常的平和。二十世紀初,英國文學家Ronald Dahl青年時,每逢夏季必寓居於此。1925年寫下筆記:“如果你未曾在奧斯陸峽灣泛舟下北海,你不會了解‘寧靜’二字的真諦。這感受在一風平浪靜的夏日最顯著。”

  岸上有三座建築物最令我注目。東面的Akerhus堡壘是一用水泥大石構成的樓宇,黃身黑頂,兀立在一小石丘上。此堡壘建於1300年,臨望峽灣,具中世紀風格,丹麥王Christian IV(1596-1648)大事修飾,成了今天的規模。我默然沉思,這巍峨城堡門枕着起落的潮汐,歷盡風吹雨打,經歲月的流逝,壁上簷間積聚幾許歷史塵埃。堡壘是Oslo年代最湮遠的古蹟,守着峽灣的大門,是Oslo城的衛士。第二次大戰時為德軍霸佔,用作囚禁挪威愛國志士。戰後在堡壘前的空上,槍決了出賣祖國給國德國納粹黨的戰時首相Vidkun Quisling。

  市中心是一對深棕色龐然大物高樓,在海岸線上矮矮的房宇中有點像鶴立雞群。這就是市府大樓,營建期間近二十年,於1950年開幕。這對高樓四面都是長方形,屬近代建築格局。挪威人認為不倫不類,成為受人揶揄的笑柄。後來挪威發現北海油田暴富,郊區的近代建築如雨後春筍,鞭笞對象轉移了;這對高樓成了Oslo標誌,所謂見慣不怪也。市府面前的大廣場接連海旁,各輪渡碼頭皆駐足於此。廣場可熱鬧了;有各類小販,街頭小提琴手,表演雜技的藝術家,還有一位帽子,衣服,鞋均是金色,面和雙手都塗滿金粉的男人站在一小小的軸台上,毫無表情,靜如止水,驟然看來,我還以為他是街角一銅像呢!廣場上的人如螞蟻,有看熱鬧的,或乾脆來說,你瞧我,我瞧你,互相對看吧。
  西面對是購物中心Aker Brygge,是一舊碼頭改建的巨型玻璃屋,間以用鉻做成的條紋,外面屋的邊緣鑲以霓紅燈管,設計新穎。室內有一雅緻庭院,種滿了各種青葉。這是餐館,小食店,精品店,雜貨店,傢俬舖等集會地。船上見到這三處建築物可以簡括Oslo的風情,反映出挪威的回顧和前瞻。
  遊船啟航了。導遊是一青年金髮藍眼女郎。奧斯陸峽灣是連接Oslo和北海的渠道。船隻皆經此駛往英國,丹麥,德國,和波羅的海諸國。峽灣兩旁點滿了工業小鎮;Oslo在這六十英里長的峽灣頂端,是各工業的司令中心。灣內有很多大小島嶼,是Oslo居民夏天的度假村,這些島嶼林木鬱蔥,英華繽紛,灘上沙粒晶瑩如雪,別墅精巧華美,確是人間天堂。遊船經過其中一島,導遊小姐解說此島棲息鳥類繁多,很多鳥學專家都帶了望遠鏡來此視察。近年來裸體會紮營於此,鳥學專家突然比前多達一倍。我聽罷不覺啞然失笑,其中一些鳥學專家要視察的是黑旋風李逵口中所說的“鳥“。於是起來走出艙外向此島凝視,望穿秋水,看不到甚麼珍禽異鳥,或水滸傳中的鳥。

  Oslo的市容,可能比不上歐洲其他國家的首都,但內涵是非常充實的,無愧於倫敦,巴黎,和維也納。她的精華是密佈市內的博物館。遊Oslo而不參觀其中一些博物館,是珠玉在前,失諸交臂了。我認為出類拔萃的,是市西北的Frogner公園,這裏陳列了Gustav Vigeland(1869-1943)一百五十個精工細琢,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刻系列。公園入口處是一條長長小徑,攀上一斜坡,兩旁綠草如茵,鮮花漫爛,小徑盡頭是一橋梁橫跨於池塘上。第一組雕就在橋上,有五十八座青銅像,包括男女老少,神態各異,有快樂,有哀傷,有激昂揚首,有端默凝坐;其中“狂叫的男孩”名貫遐邇,面部的肌肉緊抽着,血盤大口張開,我似乎在聽到他的呼聲。橋的四角落是四條花崗巖柱,三條柱雕上勇士和大蜥蜴作生死戰,剩下一條是女人擁抱着蜥蜴而眠。這是對人生一大諷刺;性別不同,觀點各異,於是愛憎有別了。越橋前行到了一座噴水池,由六位裸體壯男石像承托着,池中的水從圓周邊溢下,製成水簾。導遊Marie對我說:“你仔細看,只有五人用力托着水池,其中一人是作狀的,沒有報效任何氣力。”我很佩服作者Vigeland洞識世情,人間多有濫竽充數,尸位素餐之人。但視線為水簾阻隔,我怎能分辨得清楚那個是懶蟲,也許這是作者的蓄意安排吧。噴水池四角都有一系列雕刻,代表人生歷程的孩童期,少年期,成年期,及老年期。在噴水池後面小丘上是一高達十八公尺的石柱,雕滿形態不同的男女老幼人物,是作者見到的眾生相而刻出的浮世繪,有些在嬉戲,有些在打鬥,有些在教學,有些在做愛,有臥有立,有吃有眠,所以作者稱此石柱為“幻影世界”。石柱周圍都是各種裸體人像,不單止肌膚充實沛有彈性,甚至血脈筋絡隆起,這些人像充滿活力,虎虎生風。雖然Frogner公園是稀有的露天石刻博物館,並不是每一位Oslo居民都欣賞這些藝術品的。嚴冬風雪冰封時,裸體人像凸出的部分掛上長長的冰條,凹入的部分鋪了厚厚的雪塊。衛道之士大譁,要將此公園關閉起來,以免有傷風化。

  Oslo西郊Bygdoy半島博物館林立,對挪威早期歷史和民風有興趣的遊客萬不能錯過。海盜船博物館(Vikingship Museum)是認識挪威開國史的好地方。在基督教未傳入挪威前的時期(九至十一世紀間),挪威籍的海盜猖獗於北海和地中海,兵刃所及,歐洲瀕海各地皆受其害。此博館展覽當時保留下來的三艘海盜船,最華麗的一艘是一海盜首領夫人的殉葬船,有一婢女陪葬。海盜生前殺人劫貨,其喪禮儀式也頗殘忍的。首領死後,其婢女都被手下輪姦後勒殺;屍體和主人的一同放在船內,埋在地下。船在十九世紀掘出,保存得很完整,線條細長優雅,充滿速度感,耐長久的旅程,有很大的排水量,故能稱雄於歐洲水域也。館內同時展出那時代的日用品,有助了解民間生活。自接受基督教義後,挪威被納入文明的常軌,暴戾之風被摒棄,海盜消失於北歐的海上。離海盜船博物館不遠處,是Fram Museum,內藏有十九世紀挪威籍探險家Roald Amudsen在1906年探險北極,和其後在1912年探險南極用的船隻。我登這探險船Fram參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生活必需品很齊備。最令我驚異的,在這狹小擁塞的船艙內竟放了一座大鋼琴,可見得探險家們都是風雅之士,用音樂調劑這投荒冰洋,萬里涉險的生活。Fram Museum毗鄰是Kon-Tiki Museum展出挪威人Thor Heyerdahl坐的輕木(balsawood)。他相信:南太平洋群島居民的祖先是從秘魯移民的。他們用輕木織成筏子漂渡南太平洋。航海家對此理論疑信參半,這一葦之航怎擔承得太平洋的狂風巨浪?Heyerdahl以身示範,於1947年製了這輕木船“Kon-Tiki“,成功完成從秘魯到Polynesia的航程。第三座博物館闡明了自古以來挪威人遠涉重洋的本領。歷史學家已證實第一位從歐洲踏足美洲本土的不是哥倫布,而是挪威人Leiv Eiriksson。

   “挪威崇山秀水遊團”大清早便離開首都Oslo,驅車前往西岸的峽灣地區。領隊Amanda Loftus是一中年英國女士,學止溫文,談吐幽默,熟諳挪威的地理和歷史,介紹挪威的風俗非常詳盡。她說這是消費最昂貴的國家,遊客購物最好不要折回本國貨幣作錙珠必計,不然便覺得心痛。我在遊完奧斯陸峽灣後,在海旁小食擋買了一條熱狗,一杯可樂,花了約十三美元。領隊此話不虛也。
  我另有一套想法,挪威風景執全世界的牛耳,一寸湖山一寸金,既蒞臨此地,任何費用都是值得的。
  甫離Oslo,沿途見到散落在山間田野的鄉村,靜靜地躺在大自然間,無動於外界的變化。我們在Tyrifjorden峽灣畔作半個鐘頭的小息,這峽灣Fjord其實是一湖泊,有一條小河和奧斯陸峽灣相通,或說這是一溪谷更為適當,溪谷是峽灣的前身。盤古時候,挪威幾為冰河所覆蓋,冰河河水散漫,溢至山間溪谷而外流出海。溪谷的河床因冰河的重壓下沉,有的陷落深度竟與周圍的山脈的高度相等,近海處因壓力漸減,河床下陷程度也比較淺,冰河退後,海水填入下陷的溪谷,遂成為今日的峽灣。我在湖邊欣賞幽美景色,同團除我以外的東方人,行到我的身邊和我搭訕起來。一位是從泰國來的Mrs. Lilia Nutayakul,另一位是從印度來的Mrs. Indira Singh。於是我和他們結伴沿湖漫步,聆聽他們的家鄉見聞。山谷天氣多變幻,本來是風和日麗,突然濃雲密佈,有些似濃霧又似毛雨沾滿外衣。“蒼茫蜃氣晴疑雨,淅瀝寒聲夏亦秋。”我們立即快步走回遊覽車上。
  車子停在滑雪中心小鎮Geilo,我們有一小時午餐。此小鎮只有一條街,似乎商店多於民居,多是出售厚毛衣,氈帽,手套,冬運器材等。挪威地廣人稀,商店方便,遊客多於本地居民。餐後車子開入哈丁格高原(Hardangervidda),這是歐洲最大的山上高原,內有沼澤,川溪,遠望盡是白雪皚皚的高峰。地面上撒滿嶙峋亂石。我見到一奇怪現象,山邊路旁錯錯落落地插了些粉紅色的小球。領隊Amanda 解說這是供給山妖Trolls的玩具。在挪威民間傳說中,山妖是生活在夜間,隱藏在深山中的怪物。他們精於手藝,能製各種武器和家庭用品,但在傑作上刻了咒符。人們若錯用他們的東西,會遭遇不如意事故。有時他會盜走人的婦女和小孩,據為己用。挪威人對山妖敬而遠之。在Geilo鎮的精品店內我見到很多不同形款和體型的山妖,但索價頗貴,我暫時沒有購買。高原上另一特異景象,是大地上樹了六座帳幕。Amanda說:這些帳幕屬於北極圈內土著Sami人的。夏天他們南下,在高原內紮帳幕,出賣土產和手藝品。Sami是狩獵,捕魚和飼養馴鹿(reindeer)謀生的。我進入一個帳幕,幕前有一條馴鹿;幕內有很多光怪陸離的東西,其中有馴鹿角粉末,據聞有激情功,是挪威的Vigra。Amanda回憶起去年領團時,在遊覽車內傳示一瓶馴鹿粉末,不知傳到誰的手上,此瓶不翼而飛,次日她見到一對夫婦,丈夫頻打瞌睡,太太面上滿含春色,於是她知道鹿角粉落在何方了。兩日後,團友德人Richard向我投訴不知何故,整夜難以入夢。我笑他一定吃了鹿角粉,雄心萬丈,枕戈待旦。

  車行至哈丁格峽灣區Hardangerfjord重山疊疊,急流洶湧。“巖懸青壁斷,地險碧流通。”遠處的峰頂蓋着萬年不融的皓雪,與藍天互相輝映,顯得分外亮麗。近看高山截斷大路,喬木,灌木,莓苔,沿山而長,綠油油的,夾雜些野花,五彩披離,“絕壁橫天險,莓苔燦錦章。”車子要在山下穿隧道而過。
  我恍然明白挪威海運發達的原因:中部的山脈,平均高約一萬三千呎。古時未有火車汽車前,交通被崇山峻嶺阻隔,海洋便成了向外界通消息的唯一途徑。
  從首都Oslo往西岸大城市卑爾根(Bergen)的列車軌道,要通過二百個隧道,所以這段火車路被譽為全世界最美麗的旅程。雪峰融冰,溪澗遍佈高山,水源豐富,加上跌宕迤邐的山勢,是製成瀑布眾多的原因。我們參觀了挪威最高的瀑布Voringfossen,夾在懸崖間,像一條長長的白絹。我站在懸崖邊緣,大樹幹旁欣賞那奔雷般的巨瀑。瀑布漱出的細雨,濡濕了袖襟,“山行本無雨,空翠濕人衣”,慨嘆山水之秀,造物之奇。借了南宋詞人劉過四句寫此美景:

     初疑霜奔湧天谷,翻若雲奔下巖宿,
     散為飛風揚輕煙,垂似銀絲貫珠玉。

  當晚投宿在小鎮Lofthus 的Ullensvang Hotel。Lofthus處南峽灣Sorfjorden(即哈丁格峽灣分支)東岸,面對一列高山和冰川,有哈丁格果園的雅號。這裏產的紅櫻桃馳名歐洲。旅館建於1846年,是Utne家族四代的經營,陳設全是古色古香。當夜的餐是海鮮自助餐,有各類的魚和魚卵,非常名貴,使我對挪威菜式刮目相看,重新估價。泰國的Mrs. Nutayakul和印度的Mrs. Singh對我是“他鄉遇故知”,熱情地預留席位在她們的身旁。
  餐後獨自步出廳外花園漫步,此園的設計綜合了水景,有曲橋延伸至峽灣內。曲橋盡頭設有一亭子,內有桌椅。我站在亭內臨望峽灣彼岸的高山排列,俯視清澈如晶的水,雖然深不可測,但見到灣底有鋼筆一支,不知何人失落於此,大概此人欲題詠此奇景而文思不暢,憤而投筆吧。這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多麼寂靜和幽清。大自然景物中,就困着我這唯一的哺乳動物。我驀然記起杜甫的名句:“關隘達天唯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不對!崇山超過二萬呎,大鵬鳥也難以飛越,只有我的靈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Edvard Grieg

  樓下大廳的牆上掛滿了名人照片,都是曾寄寓此旅館的,包括德國首相Willie Brandt,挪威音樂家 Edvard Grieg,文學家Bjorn Bjornson,已故印度總理Indira Gandhi,美國前國務卿Henry Kissinger,都是一去不復返的時代,我頓興起“往時人已逝,今日水猶寒”的慨歎。裏面傳來一片非常悅耳的琴聲。我走進交誼室,大鋼琴前坐着一身白衣,金髮拖肩女士,用熟練的手法彈出Grieg的抒情曲:“孤獨的旅行者”,“思鄉”,“歸家吧”,“很久以前”,“追憶”…室內疏落地坐着十多位聽眾。最後她用湛深的技巧,彈出另一民族音樂家,捷克的Antonin Dvorak的名歌“母親教我的歌”,她左手彈着伴樂,右手彈出主調,透射出無限哀思和親切。伴樂和主調有不同的節拍,彈奏者要有相當造詣,Dvorak將德國詩人 Adolf Heyduk(1835-1923)一首詩譜成音樂。我將原詩從英譯版譯成中文:

    當我母親教我她最心愛的歌時,
    她疲倦的眼簾上沾滿了晶瑩的淚珠。
    現在我在苦苦懷念中,熱淚盈眶,
    教我吉卜賽(流浪)的孩子們唱這歌。
    他們辛勞地謹記着音調和旋律。

  此是Dvorak吉卜賽人之歌中其中一首。我們懂得吉卜賽人是歐洲的流浪民族,到處受到挪揄和歧視。這首小詩充滿了人生哲理。母親教的是在世上求存的方法。慈母已逝,但此方法仍要傳給後代。主調已奏完,左手的伴樂仍不斷的繼續着,藕斷絲連,無限絲絲情牽,苦苦懷念,拳拳摯愛,依依眷戀。1975年我曾在挪威一峽灣旁寫了一明信片寄給當時仍健在的母親,所以此音樂確能激動我的心絃,不覺淚珠滿眶。表演者彈完此歌後,關上琴鍵,轉身向我們作一微笑,便匆匆離去。那時我方看清她的面孔,是一五十上下人,逝去青春的痕跡留下幾許滄桑。“琴聲消別恨,風景駐離歡。”大概她也是旅館的賓客,人生遇合,確是偶然。

奧斯陸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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