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走廊 ✐2021-03-15

摩西在尼波山

凌風

　　　一

火！
在曠野乾旱的灌木叢間，
　升起火焰！
平常牧人們都會逃避走遠，
我已將暮年，卻好奇的童心不減—
那叢野生的荊棘平常一般，
為甚麼雖經火卻不曾燒毀，
我必須得弄清楚這千古奇觀！

四顧無人，荒漠寂然，
是誰？從荊棘火中發言：
“摩西，摩西！”
　竟提名呼召知道我這多年的逃犯！
回應說：“我在這裏！”
“不要近前！
脫下你腳上的鞋，因你所站
　的地是聖地—
我是你父親的神，亞伯拉罕的神，
　以撒的神，雅各的神。”
因為怕見神我蒙上了臉。…
“我聽見我百姓在埃及受苦的呼喚，
他們被奴役的情形我也看見；
我下來是要施行拯救，領他們
出離負軛被壓迫受苦的地，
進入所應許得安息的美地。我差遣
你去見法老，領他們出埃及進入迦南。”

God Appears to Moses in Burning Bush, 1848
by Eugene Pluchart, 1809-1880
St. Isaac of Dalmatia Cathedral, St. Petersburg

這使命，嚇得我像蟲子曲蜷，
我已非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魯莽少年；
我現在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已經習慣於牧養羊群，苟且偷安；
我算是哪號人物，竟然敢晉見法老？
且不說作領袖，還率眾造反！”
“你已經看見有我同在，荊棘不能燒毀，
我與你同在，你摩西就能立地頂天！”
“就算我夠硬着頭皮，接受差遣，
我經驗過要百姓接受我十分困難；
因為我沒有伶牙俐齒煽動的本錢，
就過不了民意這一關；
他們會問，你的神叫甚麼名字？
把差你作領袖的憑證來看？
誰理睬你又來拿鷄毛當作令箭？”
神對我說：
“你要告訴以色列人：‘你們列祖的神，
是自有，永有，耶和華祂聖名直到永遠，
存至萬代是我的記念。我實在聽你哀求，
要施恩眷，領你們脫離困苦，
到流奶與蜜之地。
法老必不容你們去，多方留難；
我要施行神蹟奇事，攻擊他們，不得平安。
他們容你們去的時候，你們要索取金銀，
財物，和衣裳，好給你們兒女穿。’…”
“他們必不聽我的話，也不信耶和華顯現。”
耶和華對我說：“你手裏是甚麼？”
“我手裏只有牧杖。”
遵祂的吩咐，丟在地上，就變成活蛇蜿蜒。
又賜我能舀取河水，變成血，顯明威權。
我用盡了設詞推辭，並不甘願；
最後的推託是我的拙口笨舌的粗漢。
耶和華說：“我賜你口才，豈不造設人的感官？”
“實在話；求另揀選賢能；
　我實在不能負這重擔。”
耶和華說：“你還有個哥哥亞倫在那邊，
我賜你和他口才；他代替你作口，
　你依然拿這行神蹟的杖，好操持主權。
我感動他出來迎接你，一見你必然喜歡。”
我接受了這個代替方案，
多一個倚靠，我就不敢再作爭辯。
又怎知自己的兄長竟成為我的阻攔，
帶頭鑄造金牛犢，作以色列歷代的羈絆。

　　　二

在這裏我不由得感恩又敬畏，
追想起上主的恩慈和嚴厲；
我和亞倫奉耶和華差遣去見法老，
向那寶座上的獨裁者宣告神的旨意：
“讓我的選民得自由去事奉我，
免得我降下災難咒詛埃及！”
誰知那高傲的王者不知敬畏主，
口中發褻瀆狂言還帶着譏刺：
“誰名叫耶和華我從來不認識，
竟敢要命令我解放那麼多的奴隸！
若失去那些活工具，怎麼樣度日，
難道得我下寶座去作磚和泥？
去，去，去遠些，再來麻煩朕剝你的皮！”

一次又一次的災難，一次一次的降卑，
神權能的杖舉起，災情鬆緩，他又復背逆，
法老剛硬冰冷的心堅如火石。
神刑罰和忿怒之杯在蓄積，
終於在一個春分的夜裏達到滿溢—
所有初生的人和牲畜盡都滅絕，
草木復榮，百花歡笑，埃及卻遍地哭泣。
喪子的君王從殘破的綺夢中醒起，
差人高舉火炬請我去磋商緊急事宜；
逾越節的羔羊血，帶來偉大的禧年，
從埃及人奴役的軛下釋放了雅各後裔！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自由宣告，
神命令以色列的子民，世世代代謹記。

　　紅海的波濤翻騰，風高浪急，
以色列的行列前進無地；
法老像其他政客後悔很容易，
他食言才可以自肥，當然不會顧信義；
特選戰車轔轔揚起塵埃，領先是鐵騎，
要追趕逃奴，全予殲滅才出得那口惡氣。
眾百姓見進退無路，以為面臨末日，
都埋怨起他們的領袖來，哭哭啼啼；
我惟有神前急切祈求，請示如何處理，
祂似是嘲笑說，你何必大作小題，
只舉起神的杖吩咐海水立起成壘，
人民憑信心走無水的海底履險如夷；
法老和軍兵先瞠目注視，再試圖跟隨，
我又揮動神的杖，海水復合閉了無痕跡。
沙漠中有金字塔，也有陵寢墓園，
在這裏，竟然有龐大的海底墓地！
米利暗搖手鼓，率婦女們跳舞歌唱，
全能的神施行拯救，應許果然是實。

　　　三

水！
曠野旅人的供應，比食物更不可缺少，
上百萬群眾的飲水荒漠中哪裏尋找？
人民和牲畜都恐慌，感覺口乾舌燥，
枯竭的水袋中，傾倒不出那流動的珍寶。
有人趁機鼓噪挑撥：“起來打死這摩西！”
殊不想那於事無補，只是無益的爭鬧。
我知道，人民的意思不是神的旨意，
最好省下些口舌，這事全能神絕難不倒。
“拿起你從前擊打尼羅河水變血的杖，
走在百姓的前面，也帶同幾個長老；
站立在何烈的大磐石前，用杖擊打磐石，
就有水湧出來，可以消解百姓的煩躁。”
我就遵照神的吩咐，相信祂信實的話，
用神權能的杖擊打磐石，果然有功效—
清冽的活水湧流出來，百姓和牲畜喝飽，
抱怨的聲音止息，變成讚美歡笑。
就給那地方起名“瑪撒”，又叫“米利巴”，
因人民試探神：“耶和華在我們中間與否。”

人民不僅是要飲水，還需要麵，
出埃及帶的那點無酵麵已經吃光，
有甚麼可以攤上各家的鐵鏊，
總不能釜中空，腹中也鬧饑荒！
我把這合理的請求報給上主：
這群眾把我當作懷抱餵養的娘。
神說：“明天早晨，各家要及早起床，
在那些草葉上可收集每天的糧；
非由於誰栽種，也不是地裏生長，
是耶和華所預備的從天而降；
要每天，每天在帳棚周圍及早收取，
否則會見熱蒸發，見了太陽；
只是每周第六日，要加倍收取，
第七日當安息敬拜神，勿勞碌煩忙。”
這是教訓：人活着並非是單靠食物，
要靠神口所出的一切話基本信仰。

The Israelites Gathering Manna, c.1490
by Ercole de’ Roberti, c.1450-1496

神賜的食物叫作嗎哪其味如蜜，
無論是如何烹煮煎焙都甘美芬芳。
主婦們對這新味都感恩欣賞，
互相交換調製的食譜團契共享。
可是，食久生厭，不再感覺新鮮，
抱怨說：“我們素食無肉，會缺乏營養。”
神忍耐人民的欲求，使東風吹送來鵪鶉，
我厭煩百姓貪得無厭只為肚腹着想；
可憐，他們還口塞滿野鳥肉香
　未及嚼爛，就遭受貪婪的災殃。

　　　四

埃及的軍兵和旗幟在身後消失未遠，
就面臨新仇敵，與亞瑪力人的爭戰。
我叫新一代的約書亞率青年人搏鬥，
我們三老在山岡居高臨下企立旁觀；
我舉起神權能的杖，以色列就得勝，
我的手疲倦下垂時，仇敵就得以佔先；
亞倫和戶珥二人，是我禱告的好同伴，
移來巨石給我坐下免得老人家要久站；
他們一左一右，支持住我發痠的膀臂，
使我的手能夠得力長久的擧向上天。
就這樣，為上主我們山上山下同心團契，
主得勝的旌旗，得以高舉迎風招展。

　　　五

這世界是神子民與屬靈仇敵交戰的沙場，
若靠自己血肉膀臂絕沒有戰勝的希望。
必須得明白主的旨意，不自恃己智，
必須有全能者同在，才可以轉弱為強。
我奉神的命令建造神人相會的處所，
起營前進的時候，是在各支派中央。
黑夜有火柱，在幽暗的曠野發出光芒，
白日有雲柱蔽日，指引行進的方向。
以色列全會眾是至高者居住的聖所，
聖潔的神，在祂的兒女們中間來往。

祂揀選利未支派的亞倫為大祭司，
哥轄，革順，和米拉利負責事奉執掌；
又設贖罪祭，贖愆祭，燔祭，素祭，平安祭，
都謹慎遵照神在山上指示屬天的式樣。
祭司要穿着細麻布製成的衣裳，
戴着肩牌上面刻以色列十二支派擔當；
又有胸牌以色列十二支派記念在胸膛，
兩肩之力，滿心之愛，常在兹不忘；
頭上綴金牌刻“歸耶和華為聖”冠冕堂皇；
膏油澆在頭頂，
　羔羊的血，和聖膏油，抹在手指和腳趾，
　是表明照主旨意服事，不趾高氣揚。

　　　六

行行又行行，漫長曠野的路抛在身後，
艱難被踏在腳下，終於臨近迦南美地。
我們應當持定盼望，堅定奮勇前進，
伸出信心的手，摘取這成熟的果子。
可有些人慣於給畏葸戴上謹慎的面具，
建議派勇者先去偵察對應許缺乏認識。
於是每支派選一人渡河去踏勘探知，
但神確定的應許經測量更可落實。
十二人從南地深入達以實各谷，
過了四十天，回來時
用二人扛抬當地葡萄砍下了一枝；
實在說來那裏的地土果然肥沃，
大家和實物都證明可達成一致；
只是，那裏古城住着亞衲族偉人，
望來高大，想必是有力英勇無敵！
在他們眼前，我們就像蝗蟲沒得比，
會輕易的被人家給捏死果腹充飢！
只兩人說：憑信心前進不要怕巨人，
越大越好，他們不過是我們的美食。
群眾認為少數該服從多數人是事實，
百姓從老到小像孩子般坐下大聲哭泣。
他們說：何必冒險去那裏肯定送死，
走回頭路趁奴隸名額有缺還來得及。
約書亞和迦勒撕裂衣服跳在百姓中間，
“你們說這樣的話，真沒有志氣！
有全能上主作我們的前導與後盾，
必然會完全得勝那看來巨大的仇敵。”
耶和華的榮光顯現結束了爭議，
祂的判語完全公義，威嚴，凌厲：
“這惡會眾一路來行事頑劣悖逆，
所有的壯年人必在曠野倒斃，惟有
約書亞和迦勒得以進入那美地，
因為他們跟隨我，另有一個心意！”

　　　七

神引導我們繞過以東地往紅海半島，
路程經過大曠野枯燥而且艱難；
百姓不知感恩盼望只是看眼前，
把怨讟神當作他們發泄的習慣：
“摩西啊！我們與你有甚麼仇怨，
領我們出埃及失去了鐵飯碗！
在這曠野路上缺水又少糧，
每天吃這單調的嗎哪，一餐又一餐，
叫人厭煩。”神子民竟然對埃及眷戀，
這些話使救贖的神很不喜歡，
神吩咐火蛇進入群眾中間，
被蛇咬的人受到了劇毒痛苦熬煎，
一個個倒地死亡全然無可救援。
百姓到摩西那裏說：“我們有罪了！
怨讟耶和華和你，求赦免我們過犯。”
上主曉諭摩西說：“你造一條銅蛇，
為這眾百姓挂在高竿；凡被火蛇咬的
仰望這銅蛇，不至死亡，反得平安。”

Moses and the Brazen Serpent
by Esteban March, 1610-1668

　　　八

想不到，我本支派中，有人在發動叛亂，
可拉，勾結大坍，亞比蘭牢籠群眾紛爭結黨；
他們誣衊我摩西高傲自私，以色列
全會眾都是蒙贖聖潔一樣，你一家人
假藉神的名，營私圖利，在眾人之上！
就這樣，在群眾間造成了擾攘，
我百口莫辯，能向誰訴說我的冤枉？
一時間，不少人跟從他們洶湧激昂，
我當眾表白：“我摩西盡忠服事主，
　領袖百姓從不曾枉法貪贓；
我可曾搶過誰的驢，有否順手牽人的羊？
若有，我必然照律法賠償；
你們儘可隨時查考我敞開的帳！
你們不過是利欲熏心，陰謀暗藏，
不惜血口噴人，存着惡毒心腸；
現在，來驗證！你們同亞倫各站一旁，
各自拿香爐來向神獻香；
　上主必顯明誰是祂所揀選的人。”
我的語聲剛落，就有火從天降，
　燒滅了可拉和他的徒黨。

流便支派大坍和亞比蘭也聚眾來到，
他們憑長支聲勢浩大像是自己立王。
一群頭目要憑血氣發動内戰？我不敢想像…
那必然招致外邦侵侮貽笑各方！
我惟獨上主，在祂以外別無倚靠，
我轉向主舉手祈求，誠心仰望：
“主啊！願你顯出你的大能，
他們要特殊地位，超越眾人之上，
使地開口，讓他們墜落陰間滅亡！”
隨即地大震動，裂開了巨口，
　二百五十名要升高的如此下場—
神榮耀的國，
　絕不許任何人分土裂疆！

腳下的地搖動，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混亂的奔跑逃避，有的只畏懼哭嚷。
也有人毫無理性的竟然歸咎於我，
指我殺害神的子民因異議反抗。
神指示我使百姓所發的怨言止息，
惟有顯明神權柄和揀選才是良方：
十二支派的首領他們手中各有杖，
收取來作記與亞倫的杖同神前存放；
第二天早晨各人都來，公平認明
可知有甚麼不同，太陽光已經明亮—
各人的仍然是枯木，都跟原來一樣，
惟獨亞倫的杖開花，結熟杏有生命跡象。
神吩咐把亞倫的杖取來放在約櫃裏，
給以色列悖逆之子永誌不忘。

　　　九

經歷近四十年艱難的曠野行旅，
終於將承受神奇妙的安息應許。
我眼看着出離埃及少壯的一代，
不能進入流奶與蜜之地，倒斃在途。
行行復行行，我們經過摩押地，
算來羅得後裔是血脈一源同出；
神吩咐我務要謹慎嚴密約束隊伍，
絕不許偏離王道侵入他們的疆土；
食糧和飲水都要按度量公平交易，
絕不許施用暴力任意強奪豪取。
我們遵照主命令全然不敢逾越，
寧可繞道行多走些遠路。

摩押王巴勒聽說我們以色列人來到，
全沒有善意接待反而視鄰如虎！
他不惜重金遠方去僱佣術士巴蘭，
企圖對神救贖的子民施加咒詛。
慈愛的主對我們周全保護，
奇妙的使蓄意的咒詛變為祝福。
巴蘭的心不曾存公義眼迷於財物，
臨別時為巴勒設下詭計十分惡毒—
他動員摩押人妖媚拜偶像的婦女，
借崇拜巴力毘珥的節日出來跳舞。
邪淫音樂吸引了以色列壯男少女，
以為是無妨參與，不願守嚴密約束；
不可見的瘟疫降在以色列人中間，
因邪惡淫亂引起聖潔忌邪的神震怒。
少年祭司非尼哈懲罪去惡蒙神喜悅，
應許他的後裔永為祭司在神前侍立。

　　　十

來到了尼波山，服事神家一代完畢，
回想百二十年歲月如同昨日。
想來我真是該稱為〝尼羅之子〞，
被發現在紙葦編成的方舟裏；
漂浮在氾濫的大水上隨波逐流，
法老的公主將我從蘆葦間救起。
睜開眼睛學喊這女兒作“媽咪”，
我的身世成為隱秘的傳奇；
希伯來的婦人成為我的乳母，
在埃及宮中吮吸本族文化的乳汁。

漸漸長大了，知道了學步伸展挪移，
我會哭，會喊，卻不曾表示歡喜；
有一天，寶座上的外公下朝來探視，
看見他女兒的孩子自然十分愛惜；
為了逗外孫歡笑，他想取悅小摩西，
脫下了王冠給孩子戴上是個好主意—
或許是太大，也過重了，
我摩西，用小手撕下王冠踐踏在地，
外公龍顔變色，侍役驚慌，召來了術士。
術士說：〝這不吉祥的小妖孽，
　若留到長大，
　定會成為叛逆，
　及早處死他，才是良計。〞
母親說：“今天這哲士心被鬼迷，說這種話！
世上最偉大的君王，怎好同孩子一般見識，
如果這想法成為事實，傳出去會被列國鄙視！”
這是出於慈愛天性，為救孩子激發的機智；
為證明孩子的天真無知，立刻作個測試：
她用火剪從爐中取出一塊熾熱的活炭，
　放在摩西面前，我竟然抓來往口中放
　沒有遲疑。
孩子哭起來，手的燙傷很快得醫治；
不過，我成為拙口笨舌，一生口吃。
人說我謙和過於世上的人，
也是我不慕榮華的最早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