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走廊 ✐2014-11-01

穿越戰火的大愛

—電影《黃石的孩子》

石衡潭

 

“所以你們因信基督耶穌,都是神的兒子。你們受洗歸入基督的,都是披戴基督了。並不分猶太人,希臘人,自主的,為奴的,或男或女;因為你們在基督耶穌裏,都成為一了。”(加拉太書3:26-28)

  戰爭片,有直接反映戰爭進程,表現戰爭場面的,如斯大林格勒戰役Battle of Stalingrad),莫斯科保衛戰Battle of Moscow),攻克柏林The Fall of Berlin),巴頓將軍Patton),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中途島海戰The Battle of Midway),英雄兒女血戰台兒莊等。有通過戰爭來表現人性,謳歌人類大愛的,如拯救大兵瑞恩Saving Private Ryan),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美麗人生Life is Beautiful),英國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珍珠港Pearl Harbor),贖罪Atonement)等。貝尼尼(Roberto Benigni)影片美麗人生中的父親,把世界所有的苦難扛在自己肩上,在兒子的心中營造一個美麗的人生,讓他能夠順利地度過艱難歲月,最終獲得新生。當兒子能夠理解父親這樣做的價值與意義時,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成熟健全的人,而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成為永恆,照亮他生命的路程。

  黃石的孩子The Children of Huang Shi)取材於真實的歷史事件與人物。喬治.何克(Gorge Hogg)1915年生於英國哈本登(Harpenden),1937年畢業於牛津大學,獲文學學士學位。其後離開英國作環球旅行,於1938年初抵上海,決定留華考察中國社會。他以美國合眾社自由撰稿記者身分,會見過朱德和聶榮臻,他還著有我看到一個新中國一書,熱情報道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根據地的真實情況。1941年艾黎推薦他任陝西雙石鋪工藝學校校長,他治校有方,以身作則,艱苦奮鬥,被全校師生和當地百姓視如親人。他還收養了中共地下黨在寶雞的四個幼子。1945年在主持甘肅山丹培黎學校期間,因患破傷風不幸逝世,時年僅三十歲。這個故事長時間被人們所忽視或遺忘,直到被一個外國記者發現,他後來成為了黃石的孩子的編劇。

一個偉大的父親對一群孩子的愛

  如果說美麗人生歌頌的是一個偉大的父親對兒子的愛;那麼,黃石的孩子頌揚的是一個偉大的父親對一群孩子的愛。這種愛已經超越了血緣關係,而是一種關懷生命的大愛,更為崇高與偉大。這部影片所要表達的主題是:戰爭改變人們的主觀意願,卻使得人性的本質暴露出來,而惟有愛能夠穿越戰火,給人帶來光明與溫暖。何克與莉(Lee Pearson)並非是主動地投身於這場戰爭,而是被捲入進來的。何克是美聯社的記者,他曾經的理想是環遊世界,而他現在深入到前線是為了報道戰爭的真相,讓世人知道特別是讓那些養尊處優的歐美人知道在中國發生了甚麼。他在進入南京之後,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他被一幕幕殘酷暴虐的殺人場面所震驚,震撼,他親身瞭解了日本人“幫助中國人建立秩序”意味着甚麼,而當他想把自己親眼所看到的這一切告訴世界時,他自己也險些遭遇殺身之禍。他是為了逃命而來到黃石,他還沒有忘記曾經的抱負,但孩子們的處境與需要讓他的生活發生了根本的改變。莉也是如此,她本來應該是一個馬尼拉軍官的妻子,卻沒有參加婚禮,而買了一張來上海的船票。在中國,她完全變了一個人,給一群孩子洗澡除虱,靠着蠟燭光給人做截肢手術…

愛就是在他人身上認出自己

  戰爭改變了人生的軌跡,苦難讓人的本性顯露。面臨這樣猝不及防卻與己無關的情境,有的人會選擇退卻與逃離,這樣做也不會遭審判與責備;有的人則選擇了留下與承擔,人性的崇高與偉大才真正顯示出來。何克與莉在這種苦難情境中所表現出來的愛已經超出了一般的人性範疇,而是一種來自於神聖的光輝。按照人類的一般法制,應該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也就是刺兒頭劉石凱所始終堅持的原則。而神聖的光輝卻要求人們以愛超越仇恨,化解仇恨,以憐憫,溫暖消融冷漠與隔閡。這種愛的本質是把人當人,把一切人當人,既把自己當人,也把別人當人。一般的人類之愛常常只把自己當人,再把部分人當人,在正常情況下把人當人,而在某種情況下,某種人就不被當人了。影片中有一句臺詞十分精彩。

何克說:“日本人不是野蠻人。”
巴爾斯回答:“但他們認為別人是。”

這就是日本人在中國燒殺搶掠,肆意妄為的思想心理基礎,他們沒有把中國人當人。

  把人當人就是認識到:人是按照神的形象與樣式而創造的,從而保持對每一個人的尊重,關愛,同情,待人如己,和諧共處。這種超越的大愛已經滲透在何克與莉等人的生命之中,化為他們的血肉,他們就能夠將之以行動體現出來,散發開去,如何克和陳漢生看到敵機轟炸車站時,人們只顧四散奔逃,卻完全忽略了被鎖在悶罐車廂內的壯丁,他們就不顧生命危險,冒着炮火一一去打開車廂門,讓壯丁們得以逃生。正是在危急關頭,生命最本質的東西才充分體現出來。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說對敵人的仇恨難以化解,就是對陌生人的憎惡也要很長時間才得以消除。何克第一次找到孤兒院時,他受到的並不是熱情的歡迎,而是冷酷的嘲笑,甚至在頭一天夜裏,他還遭到了群毆,若不是莉及時趕到,後果更難以設想。所有這一切並非出自於敵人,而是這些被日本人奪去父母家庭的孩子們所為。這是何等大的殘酷與諷刺。如果愛不去制止恨,那麼恨就會蔓延瘋長,不斷侵蝕,吞噬,毀滅生活與生命。起初,何克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在知道了這些孩子們的身世遭遇之後,他以堅忍來承受這一切,他靠憐憫來包容這一切,他也用智慧來改變這一切。他修理好了發電機,給孩子們帶來光明與溫暖;他樹起了籃球架,給孩子們健康與歡樂;他以身作則,讓孩子們的身體得以潔淨;他開荒播種,讓孩子們的生計能夠維持。他讓孩子們的靈魂甦醒過來,紛紛願意與他親近;他也讓經營大商舖的王太太受到感動,甘心來予以幫助。在怎樣處理那兩個日本兵的問題上,更強烈地突顯了這種大愛。陳漢生要處死這兩個俘虜,因為他們活着會影響到整個團隊的生存,何克斷然拒絕了,但最後,這兩個俘虜還是被心懷仇恨的劉石凱殺死了。影片中特別突出了日本兵手中那幅全家福,那幅照片與劉石凱所保留自家的全家福幾乎是一樣的,都是同樣幸福完整的一家,有父母,也有兄弟姊妹。這樣的對比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人是相似的,人類是一體的。我們有着同樣的感受,同樣的渴望。當我們只考慮自己的願望,而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時,殘酷就出現了,只有超越一己之私的大愛才能化解人與人之間的仇恨,才能把普天下之人融為一家。而仇恨並不能真正地解決問題,滿懷仇恨的劉石凱把這種大愛棄於腳下,最後卻被仇恨所毀滅,他死於因馬驚而引起的翻車事故之中。

在東西方之間舉棋不定

  影片也反映了人的複雜性,如莉把自己的青春獻給孩子們,但她自身也有弱點與傷痛。她由於無法排解的痛苦而染上了毒癮,對孩子們的照顧成為了她自己的一種救贖。這還是可以理解並且有一些史實依據的,據最新披露的材料,連白求恩(Henry Norman Bethune, 1890-1939)在年輕時都有過類似的經歷。不過,影片在表現人性的複雜時,有時候因太過而成為敗筆,如播種莊稼之前何克與孩子們一同叩拜老天爺。這種向天叩拜儀式的真實性本身就值得懷疑的,何況讓一個牛津大學的高材生,一個衛理公會的虔誠信徒去順從一個東方鄉下無知孩子的迷信呢?還有何克在面臨日本人的屠刀時,表現出了過分的恐懼,全身發抖,面無人色,口水直流,吭哧不已,甚至脫險之後很長時間還驚魂不定,這也是有損何克形象的。這些鏡頭反映出編導在神聖與世俗的張力之中失去了重心。編導一方面頌揚這種源於神聖的大愛,另一方面又對之缺乏足夠的信心。還有在西方與東方關係方面,編導也顯得舉棋不定。一方面覺得東方的蒙昧需要西方的啟蒙,另一方面又認為東方人比西方人在諸多地方更有長處。王太太的一本英文本的絲綢之路引起何克對古老中國的無限嚮往,而王太太的雍容華貴也讓他感受到當代東方女性的魅力。陳漢生對中國人承受苦難的能力有一段精彩的描述,他形象地給何克解釋了“苦海”一詞,說中國人即使全身被苦海所淹沒,只要他們的頭還能夠冒出水面,就能夠頑強地生存下去,在這種意義上,他把莉稱為中國人,這似乎是他對她表示的最高讚揚。這是從西方角度所得到很有價值的東方印象,但對之除了讚歎之外,還應該有別的思考。中國人不應該滿足於在苦海中苟活。
  影片之中加入何克,陳漢生與莉的複雜糾葛則是出於商業運作的考慮,解釋力不強,也落於俗套;何克與王太太之間的情感關係處理得相對自然一些,結局也比較合乎情理。讓周潤發來扮演陳漢生還是豪俠英雄氣重,而革命軍人性弱,他的身世也太富傳奇色彩了,居然是美國西點軍校畢業的。這也還是對觀眾趣味的一種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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