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走廊 ✐2014-08-01

心歸何處

—劉雅妮電影《剪不斷》

石衡潭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祂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詩篇23:1-3)

  這是一個尋找的時代。人人都在尋找,各有各的目標,也各有各的找法。有的人瞅住一個目標一條道走到黑,有的人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有的人想找的沒找到,沒想要的卻撞到懷裏來了;有的人在現實中找不到,就到歷史中,夢境裏去尋;有的人踏破鐵鞋無覓處,有的人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也是一個尋找的故事。依靜現實中的男友飛走了,她把他們已逝愛情的結晶—腹中的胎兒在診所裏變成了一團肉,她要帶着它去尋找他們共同的偶像—千古詞人李煜之墓,以在那裏埋葬與祭奠他們的愛情。現在對過去的尋找,現實對理想的尋找就這樣開始了。

偶像的黃昏

  世界是這樣的複雜,人們也是如此的不同。依靜不遠千里要尋找的偶像,在當地文物部門的記錄中卻毫無蹤跡,就是李煜那流傳千古的名句,也僅僅是通過歌星鄧麗君的歌聲才為那位辦公室主任所知。這還不算,當依靜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與心中的情聖只有咫尺之遙時,一個當地的鄉村教師卻大罵李煜昏庸無能,說婦女纏足的惡習就來自於他,尋找他毫無意義。儘管這是一個沒有太大價值的尋找,可依靜在尋找的過程中,卻不經意間翻過了古都洛陽的千年歷史畫卷:景帝陵寢宮燈光昏暗的神秘幽邃,光武帝陵牌樓刻石的恢弘大氣,隋唐牡丹園的花團錦簇,關林的香煙繚繞,佛廟的梵歌聲聲。在這些地方,人們與歷史事件與人物相遇,也試圖通過這些來實現他們在現實中的尋找。那些燒香念經算命看相的,不只有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而且有衣着光鮮的紅男綠女,有莘莘學子,有天真年幼。就連一心追慕李煜的依靜也忍不住要在關老爺塑像前拜上一拜,靠他來指點迷津。可是,具有強烈諷刺意味的是:依靜的此舉不僅沒有給自己帶來有關李煜墓的新線索,反而把一直忠於自己的點點給氣跑了。
  人們不只是承繼了先人所流傳下來的各種偶像,又自己製造出了許多新的偶像。在洛陽街頭,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偶像,有歷史名人,也有現實政要;有斷磚碎瓦,也有金碧輝煌。人們讓各種偶像並列橫陳,並且游刃於其間,而渾然不覺它們之間的矛盾。年輕人從“學習雷鋒好榜樣”一直唱到“偶像,偶像,你是我的偶像!是你的歌讓我感覺到如此放光芒。”他們瘋狂的扭動也從歌廳迪廳一直漫延到街頭巷尾。最有意思的是:在“團結拼搏,開拓進取”的大幅標語之下,一群少年為一個少女打開了群架。年輕人也不僅僅崇拜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他們也絞盡腦汁想要把自己變成偶像。少年劉銘的女友夢夢離開他,就是想要成為萬眾矚目的偶像,表演系沒有考上,影星夢做不成了,她就要另攀高枝來幫助自己成為歌星。劉銘的同學朋朋對此很能理解:

“現在誰不想當明星?誰不想當偶像?”

劉銘也告訴依靜,他之所以迷戀網絡遊戲,就是因為“我存在,它們才有意義。”失去了女友後的劉銘,更只有在虛擬世界中,才能找到那份唯我獨尊的感覺。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在尋找,可他們尋找的對象常常像肥皂泡一樣地一一破滅。劉銘那少年人的愛情也是如此。女友夢夢搭上別人的摩托走了,留下劉銘的心在漫無目標地飄蕩。殘存的良知讓他成為了依靜的幫助,尋找李煜也暫時填補了他生命的空虛。面對依靜“你不上學?”的提問,他那句“上,不學”的回答也許構成其不少同齡人生活心靈狀況的真實寫照。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頭老太不也是每天在街頭用扭秧歌,耍面具來打發無聊的時光嗎?人們因空虛而尋找偶像,但偶像沒有給人帶來平安,反而帶來了無盡的驚恐,依靜就無數次被夢中的各種偶像嚇得魂不附體。偶像也常常與金錢脫不了關係。歌手在臺上聲嘶力竭地唱“我的心在等待,天天在等待”,台下的小孩們等待的則是他手中要拋出的一塊錢;川劇演員與觀眾熱情握手,在臺上大耍變臉,也無非是為了方孔兄;依靜想看看壽衣店的紙房紙塔,小孩子趕緊出來問她要不要;她想在佛廟裏撞一下鐘,劉銘連忙告訴她那是要收費的,害得她在慌張之際被撞鐘木撞倒;關公首級埋葬處也成了把持者招財進寶的重要門路,扔進去錢就可以求升學求平安;女攤主對別人丟失了孩子不管不顧,還不迭連聲地要人家捐修殿錢;各個佛堂道觀的高香不斷,更不知每天要燒掉多少民脂民膏?

生命的河喜樂的河

  如果說依靜尋找的是心目中理想的愛人,那麼五歲小女孩點點所想要的就是一個溫暖的家庭。當父母為了離婚而鬧得不亦樂乎而無暇顧及她時,她把這個被男友拋棄的大姐姐當作了自己的小媽媽,堅決地要依靜帶她遠離京城來古都洛陽一同去尋找李煜。點點沒有給依靜的尋找提供多大的幫助,卻帶來了不少的麻煩,特別是她的走丟,讓依靜又不得不開始新的尋找。這不僅打亂了她尋找李煜的進程,也給她內心增添了新的擔憂—害怕被警察誤會為拐賣兒童的販子,而且最後她還是不得不去面對警察的盤問。但點點這樣一個看似累贅的卻給她帶來了歡樂與生氣,而那看似麻煩的—丟失更給她帶來了新生活的契機。點點對各種人為的偶像沒有太大的興趣,要有的話,也只是因為她喜歡的人,如她願意跟着依靜找李煜,是她以為李煜是個大醫生,可以治好姐姐的病。知道事情的究竟後,憑着純樸的心,她就不真相信這會有甚麼效果。她反問依靜:“人都死了,還能治你的病嗎?”看到依靜拜關帝,她又說:“他死了還管我呀?”她還認真地告訴姐姐,這個關帝與那些唐三彩一樣,都是黏土燒製的,不能夠幫助她找李煜的。最絕的是:她看到成人們給關林內的石獅子披紅掛彩,就一語道破了其中所蘊含的傳統與現實之關聯:“它們都還帶着紅領巾呢!”點點喜歡自然的物象與活動,如樹木花草田野,玩遊戲,放風箏,這樣,她最後也被帶到了一群自然純樸的人們中間。他們圍坐在簡陋的房屋裏,溫暖的燈光下,熱情地唱起了讚美的歌—“生命的河”。
  依靜和劉銘最後沒有找到李煜的墓,他的墓已經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鏟平了,昔日以王禮下葬的李煜墓如今已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青青麥田。依靜摔碎了手中的那塊偶像殘片,也扔掉了千里外帶來的那塊肉,倒在了這片麥田上。在此,我們忍不住要問:他們所尋找的究竟是甚麼呢?是李煜嗎?實際上,李煜不過是他們心中的一個夢罷了。依靜的男友早把這個夢破滅了,他原來還想要在婚禮上給李煜敬一杯酒的,現在卻不知身在何方了;而依靜的夢即使圓了,也會要破的。夜幕降臨,大地蒼茫,這既是她的圓夢時刻,也是她的夢醒時分。依靜的男友曾經說:“人類的工作就是活着,有一天退休了,就是自然死亡,被炒魷魚是中途意外,辭職就是自殺。”依靜以為自己與他不一樣,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為誰打工。她也曾經一度想要“辭職”,劉銘也沒攔阻,只是夢猶未了,心有不甘,才到如今。其實,人人都差不多,劉銘如此,影片中的許多人們如此,看電影的我們也沒有甚麼例外。我們憑着習慣“工作”,時不時也有“辭職”的念頭,而我們所苦苦尋找的與其說是自己所樹立的目標,不如說是自己的心,我們要給自己的心找一個安歇處,我們每個人所苦苦尋找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那麼,它在哪裏呢?又怎樣才能夠尋找到呢?它不在現實中的男友女友那裏,也不在歷史上的情癡情聖身上,更不在歌星影星,面具道具,佛堂道觀,電視網絡之中,而在天上。影片在依靜丟失點點茫然無助來到市政廣場之際,通過音樂噴泉發出的“普世歡騰”的輝煌之聲傳遞了來自天上的信息:

“普世歡騰,救主下降,大地接他君王;惟願眾心,預備地方,諸天萬物歌唱!諸天萬物歌唱!”

只是,她當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察覺與感動,就與這一好消息擦肩而過了。劉銘也同樣收到過這樣的信息,從海外歸來的小舅給他打來的一次次電話,其實也是一聲聲來自上面的呼喚,可劉銘根本不認為自己有罪,也感覺不到救贖的需要,同樣沒有理睬它。而在影片末尾,依靜與劉銘了猶未了,心事茫然之際,穿過麥田,走到了鄉間的十字路口,這時,從不遠處的房子裏傳來了婦女們從心底唱出的“生命的河”的歡樂歌聲:

“生命的河,喜樂的河,緩緩流進我的心窩。我要唱那一首歌,唱一首天上的歌。頭上的烏雲,心底的憂傷,全都灑落。”

這就是來自天上的聲音向他們發出的再一次呼喚。人的盡頭是神的起頭。星光下的鄉間十字路口意味着他們人生的十字路口,也意味着耶穌被釘的那個十字架,通過它,走進去,就會是光明,溫暖,生命;停下腳,退回來,依然是黑暗,寒冷,死亡。
  他們會作何選擇?我們又將向哪裏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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