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走廊 ✐2011-09-01

透過電影看人生(上)

石衡潭

 

  嚴格來說,對於電影,我是一個外行。首先,我不是學影視出身的,本科與碩士讀的是文學,博士念的是哲學,這些與影視都沒有直接關係,雖然在大學的文學理論課中,多少也瞭解到一些與電影相關的知識,但畢竟沒有接受過影視方面的科班訓練。再說,我對影視圈也不太熟悉,與明星大腕沒有直接打過交道,對他們的瞭解只限於偶爾一翻一看的報紙與電視。就是影評界這個圈子,我也沒有涉足太深。雖說,自己也寫了不少影評,也發表了不少,但它們很少在影視類雜誌上刊載,而是散見於文化思想類綜合性雜誌。總之,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電影圈外人。
  那麼,我憑甚麼資格寫影評呢?又為甚麼要出這個集子呢?簡單地說:是憑一顆真誠與樸素的心。就是說,我是憑着一個非常樸素的觀念來寫影評的:不管電影技術如何發展,電影觀念如何更新,導演手法如何變化,電影總是拍人的生活,也要人來看的。而這些看電影的人當然包括電影界的人士,但更多的是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我們來自各行各業,有着不同的經驗與閱歷,有着各異的思想與眼光。有人把電影看作白日夢,把好萊塢視為夢工廠,而我把電影當作生活的反映,人生的藝術,把電影視為編導和演藝人員對人生的認識與思考。人生是大電影,電影是小人生。真正優秀的電影總是真實地反映了人生並且包含了人生的豐富性。在電影中,我們看到了我們自己的面貌與形象,身世與命運,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勞苦愁煩,離合聚散,浮沉起伏,喜怒哀樂。影片中人物的困頓,可能是我們曾經經歷的艱辛;影片中人物的煩惱,可能是我們當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影片中人物的破涕為笑,可能會舒解積壓在我們心中許久的鬱悶;影片中人物的轉危為安,也可能讓我們領悟到自己生活中的轉機。這就足以讓人流連忘返,敘說不盡。在這些文章中,我也試圖運用自己的思想資源與生活積累來再次審視與思考電影中所反映出來的生活,看看我們成功在哪裏,失誤在何處;甚麼應該倍加珍惜,哪些必須堅決摒棄;這樣,也許會有利於我們輕裝上陣,繼續前行;當然,我也力圖理解編導者的用心,領會演繹者的妙處。
  基於這樣一個初衷,我對電影就不是“有看無類"而是有所選擇了。這個集子裏的文章基本不涉及武俠,打鬥,警匪,恐怖,鬼怪等類電影,因為,我覺得這些電影大體上屬於純娛樂片,是人某種慾望的表達與宣洩,而不是真實人生的真實反映,對於我們認識生活沒有太大的幫助,去之可也。這也可以說是對“子不語怪力亂神”的遵從與繼承吧。我所評論的大多是近年來的國產電影,主要是大陸生產的,少數港臺片,而國外影片只談到了波蘭導演基斯耶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 1941-1996)的


《藍》


《紅》

這也是考慮到國產影片反映的是我們自己的生活,與我們更近,而國外固然有許多優秀電影,但畢竟他們所處的環境和所遇到的問題與我們不大一樣,多少會有些距離,不如國產片那麼親切。我所選取的影片也基本上是大眾所喜聞樂見或耳熟能詳的,其中包括像張藝謀,陳凱歌等著名導演所執導的赫赫有名大片,也包括像寧浩這樣嶄露頭角新人票房成績不俗的小成本製作,當然,我對一些在觀眾中影響不大但確實在藝術上有獨到之處的新片也予以了關注,這主要是第六代導演的作品,如章明的懷孕,王小帥的二弟青紅,霍建起的,劉傑的馬背上的法庭等。我對影片的分類不是按照生產年代順序,也不是按照導演的輩分,如第幾代第幾代,而是按照它們的主題與思想分成了六輯。當然,這只是一個大體的畫分,其中主題交叉和越出範圍的在所難免。畫分的目的只是便於閱讀,沒有更多的深意。


《滿城盡帶黃金甲》
  我對電影的評價不是看導演和演員的名氣,而是看電影本身對生活反映的真實度與深度,看演員在影片中的實際表現。對幾部投資極大,造勢很凶的國產大片,我基本上是持否定態度的,但我不是以激烈的言辭來表達一種情緒上的反感,而是用一種冷靜的態度來做理性分析,說出它們錯在哪裏,虛在何處。如對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當然是眾說紛紜,褒貶不一,我則抓住了影片所反映的秩序與情感之間的關係這條主線,指出,這種秩序是外強中乾,表裏不一的,而這種情感是支離破碎,亂倫悖德的,這樣的梳理相信對讀者是有幫助的。當然,我對這部影片中的妙處也有些點撥,有識者可能會會心一笑。對馮小剛的夜宴,我認為這是借古人傀儡演今人虛弱;對陳凱歌的無極,我指出此片對命運並無深刻認識,而純粹是一場人為編織的鬧劇。文章中的細緻分析應該讓人覺得我不是信口開河,更不是蓄意惡搞。對梁家輝與鄭秀文在長恨歌的表現,金城武與周迅在如果愛中的演繹都有要言不煩的點評,讀者可以去慢慢欣賞玩味。
  有些影片宣揚一種不切實際的理想,對觀眾產生極大的誤導,我覺得有必要出來說幾句話來予以澄清。如天下無賊,它所鼓吹的是所謂赤子之心,就是說赤子之心具有感動感化一切的力量,令屠夫放下屠刀,讓竊賊不去偷竊,一個個改邪歸正,立地成佛。這其實是一種偽理想,是一種似是而非有害無益的思想。馮小剛本人在拍攝這部電影時,心裏也直發虛,可是,沒有想到某些觀眾還挺喜歡。這說明現時代觀眾在認識上還有些偏差,需要正確引導。還有,大眾對某些影視作品中的人物與問題形成了某種共識,但我覺得這種共識實際上是成問題的,如關於電視連續劇中國式離婚,很多人包括主要媒體都把它解釋成了一樁沒有婚外戀的離婚,並且把家庭破裂的原因主要歸於女主人公林小楓。我覺得有必要對此問題予以深究:劇中的男主人公宋健平果真是一個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而女主人公林小楓果真就是一個歇斯底里的愚蠢婦人嗎?一切的悲劇只是誤會?一切的責任只在女人嗎?”拙文的梳理可能會幫助我們看到婚姻中所出現問題的癥結。又如大家對圍棋泰斗吳清源都抱一種高山仰止的崇敬態度,田壯壯導演也是以這種心情來拍攝電影吳清源的,不少人對飾演吳清源的臺灣演員張震也有批評,說他沒有真實地表現吳清源先生的那種恬淡灑脫,我則認為拍傳記片光有崇敬是不夠的,還要有對人物及其命運的審視,而現實中的吳清源與歷史中的吳清源也不完全是一回事。這樣的提醒,可能會有助於我們冷靜地去看待名人,真實地瞭解歷史。

《2046》
  有一些探索性電影比較隱晦難懂,許多觀眾抱怨看不明白。我試圖幫助他們走出迷霧,看個清楚。如對於好奇害死貓,我分析了該片的三層結構,最後指出,誘惑最深,慾望最大的是妻子千羽。她的罪惡在於她千方百計想扮演上帝。而人其實沒有權利掌握和控制任何他人的一切,沒有權利運用任何手段來讓他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和設計去行動。她最終的失敗是必然的。對於太陽照常升起,我把它看作是姜文的三種夢想:對愛情與奇跡的夢想,對情慾與人性的夢想和對自由與逍遙的夢想。這樣就把整個影片大致講清楚了,也容易看到姜文的長處與弱點。2046也是一部很讓人頭痛的影片。在影片中,2046是一個地方,一個幻想中未來的城市或星球,又是旅館的一個房間號碼,還是一篇小說的題名,可它到底表示甚麼意思呢?許多人搞不懂。我在解釋時把它與另一個數字1224聯繫了起來:“2046其實是一個平凡記憶的象徵,一個普通願望的記號。人們總是把自己的記憶美化了,把他人的現實裝飾了。那來不及展開的故事,那還沒有打開的房間,就是我們的2046。我們以為它們十分美妙,實際一切不過如此;我們以為那裏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其實我們去了之後那裏的一切就完全改變了。”“1224才是一個溫暖的象徵。1224是甚麼呢?就是12月24日,就是每年的平安夜。這個數字,這個日子隱喻着神聖對塵世的介入,天國對人間的引領。其實天國始終不離塵世,神聖也一直注視人間,但是人們卻在勞碌奔波中忘記了天國的存在與神聖的注視,所以,12月24日這個特殊的日子,就成為了喚起人們走向神聖和天國的唯一的機會。”這樣一解釋,大家可能就會豁然開朗。(待續)

 


本文選自作者電影評論集電影之於人生
山東畫報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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