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就尋見
—丹尼．波義耳電影《貧民窟裏的百萬富翁》
Slumdog Millionaire
乍看，這是一個麻雀變鳳凰的俗套故事，一個錯置了時空的美國夢標本。傑瑪．馬力克（Jamal Malik），一個出身於骯髒混亂貧民窟的小子，一個電話服務中心送茶水的夥計，既沒有過人的智商，也沒有高人指點，甚至都沒有受過完整的教育，卻能夠在難倒無數才智精英的“誰將成為百萬富翁”（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ire）節目中過關斬將，百答百中，最後創記錄地拿下二千萬盧比大獎，並且收穫企盼已久的愛情，成為億萬觀眾心目中的英雄。為甚麼？影片一開始就用字幕的方式提供了四種答案：A）他作弊，B）運氣好，C）他是個天才，D）命中註定（It is written）。影片通過主人公之口和全部故事所給出的答案是最後一種：命中註定（It is written）。
命中註定，這個答案似乎很簡單，人人都明瞭，無須贅述，但實則不然。我們慣常所理解的命運其實只是宿命，而非真正的命運或者說命定。那麼，宿命與命定有甚麼區別呢？我們應相信宿命還是依從命定呢？這是很深奧與複雜的問題，但簡而言之可以說是這樣：宿命是盲目的，沒有主體的，即你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為何而來，由誰來定，你只是作為一個被動者茫然地接受，它的來去都與你主觀的努力無關，你無須感謝與感恩，也不能責怪與抱怨。命定則不是這樣。命定是超越者規劃了你的目標，設定了你的道路，“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寫在你的冊上了”（詩篇139:16）。但你並非無能為力或只能消極等待，而是要全心去尋找這個目標，全力去踏上這條道路。最後，你會以全部生命體會到：“你們祈求，就給你們；尋找，就尋見；叩門，就給你們開門。”（馬太福音7:7）這也就是這部影片所要真正告訴我們的。
當然，尋找是需要指引的，尋找者要按照超越者的指引才能尋見，而不是胡尋亂找。這個指引似乎不容易看見，而它其實就在平常生活之中。對生命的珍惜，對愛情的執着，這就是傑瑪的內心指引。在一個混亂不堪，危機四伏，人命微賤，朝不保夕的年代，傑瑪始終定睛於這一指引。傑瑪從小就顯示了不放棄的精神。為了得到着名影星阿米達．巴徹的簽名，他甘願冒投入糞坑中的危險。他的不放棄的品格在對待拉提卡（Latika）一事上也得到了體現。在宗教衝突中，母親慘死在水邊，傑瑪與哥哥舍利姆（Salim）成了孤兒。大雨傾盆之際，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塊相對安全的棲身之地，而不遠處卻還有一個小姑娘在遭受淫雨之肆虐。作為哥哥的舍利姆怕小姑娘會招來員警，不允許讓她進來躲雨，傑瑪心中不忍，輾轉難眠，最後還是違抗哥哥的旨意，讓小姑娘成為了他們的同伴。這個姑娘就是拉提卡—傑瑪一生所追尋的女人。他與哥哥舍利姆從蛇頭手下逃走後，他要回頭去救被拉下的拉提卡，被舍利姆勸阻了；舍利姆勸他忘了她，但他一有機會就還是去尋找。在孟買（Mumbai）這個將近兩千萬人的城市，要找到拉提卡，如同大海撈針，但他還是真的找到了。對他人的憐恤也成為自己的幫助，他給了那個被蛇頭弄瞎眼睛的小乞丐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小乞丐告訴了他拉提卡的下落，也讓他知道了美國總統本傑明．佛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後來電視競猜中的一個重要答案。這正如耶穌所言：“無論何人，因為門徒的名，只把一杯涼水給這小子裏的一個喝，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人不能不得賞賜。”（馬太福音10:42）後來，拉提卡被哥哥舍利姆奪取，又被黑社會頭目賈韋德（Javed）霸佔，備受凌辱，備嘗艱辛，但拉提卡在他心目中神聖而美好的形像一直沒有改變，他要找到拉提卡與她共度一生的願望也一直沒有放棄。雖然一文不名，但他相信有愛就會有一切；雖然屢遭失敗，但他相信堅持就是勝利。患難是化妝了的祝福。“在指望中要喜樂，在患難中要忍耐。”（羅馬書12:12）因為神使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羅馬書8:28）。
成為百萬富翁並非傑瑪的真正目標，他之所以參加“誰將成為百萬富翁”節目是為了讓拉提卡看到自己，是為了與拉提卡團聚。在這樣一條道路上，不僅有艱難與危險，而且有誘惑與陷阱。當他一步步走向破紀錄的成功時，遭到了主持人的妒忌與懷恨。主持人在節目間歇之際，故意給了他一個錯誤的點撥，想讓他功虧一簣，一敗塗地。這對於不知真相的傑瑪是一個極其巨大的誘惑，幾乎難以抗拒，但他並沒有屈從之，而依然順從了內心的指引：寧可誠實地輸掉一切，也不願靠作弊換來財富。對真實的堅持反而讓他得到正確的答案，讓他在節目中走得更遠，最後獲得兩千萬盧比的大獎。這正如聖經所言：“忍受試探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經過試驗以後，必得生命的冠冕，這是主應許給那些愛他之人的。”（雅各書1:12）傑瑪的成功也讓人思索財富，幸福與責任，德性之間關係的問題。人人都想要發財致富，人人也都追求幸福。但財富並不等於幸福，幸福也並非最終目標。幸福是對責任的報答，對德性的獎賞，一個人最值得追求的不是財富，而是使命；一個人最應該思考的不是幸福，而是你的德性是否配得上你的幸福。當一個人完成了使命，堅守了德性，自然會得到幸福的獎賞。“你務要至死忠心，我就賜給你那生命的冠冕”（啟示錄2:10）“你們要先求祂的國和祂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馬太福音6:33）
對普通人的尊重，對平凡生活的熱愛，也是他內心的指引。傑瑪在生活中與人為善，助人為樂，這讓他得到很多的機會，包括這次能夠進入競猜現場。他也很善於學習，儘管自己只是一個送茶水的服務生，但能夠從多方面獲得有益的資訊。最難得的是他待人不卑不亢，有理有節，無論是面對主持人花樣繁多的提問，還是在員警的嚴刑拷打之下都是如此。他並不覺得在電視台節目中現場答題就比在電話服務中心給人端茶遞水更需要全神貫注，他也不認為能夠知道那麼多知識的人就比只瞭解貧民窟食品價格的人更聰明。他覺得回答這些問題並不需要是天才，只要足夠用心認真，一個貧民窟的小子也可以。他並不十分在意競猜的結果，這反而有助於他保持冷靜，不受干擾。在萬眾矚目的現場，顯露緊張的竟然不是初出茅廬笨嘴拙舌的他，反而是身經百戰巧舌如簧的主持人。在最後他贏得大獎，全場和所有電視機前的觀眾都為他歡呼時，他木訥茫然的表現反倒顯得像是一個局外人。而正是由於他的寵辱不驚平心靜氣才使他獲得最後的勝利，也令他得到全印度人的支持與喜愛。“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神。”（馬太福音5:3,8）
愛情，良心，責任，德性…這就是超越者指引人的路標。沿着這些路標前進，我們就能夠找到超越者，找到並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當然，你的人生目標是超越者所設定的，或者說這二者就是一個。“我的籌算必立定，凡我所喜悅的，我必成就”（以賽亞書46:10）。“因為你們立志行事，都是神在你們心裏運行，為要成就祂的美意。”（腓立比書2:13）為甚麼有些人看不到指引，達不到目標呢？那是由於他們只看外在環境，而不聽內心聲音，在眼花繚亂的現實中迷失了自己。“你們貪戀，還是得不着。你們殺害嫉妒，又鬥毆爭戰，也不能得。你們得不着，是因為你們不求。你們求也得不着，是因為你們妄求，要浪費在你們的宴樂中。”（雅各書4:2-3）
超越者對每個人都有指引，人作何選擇則是自己的事，因此，人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並且要承受因之而來的命運。舍利姆的一生徘徊在順從指引與接受誘惑之間。為了獲得金錢，他把弟弟付出巨大代價獲得的明星簽名照偷來出售了；為了自身安全，他拒絕對拉提卡援之以手；順從情慾，他奪走了弟弟的戀人；屈從勢力，他把拉提卡讓給了惡霸。在弟弟與拉提卡偷逃時，他還把快要逃走的拉提卡從火車站抓回來。他可以說是罪孽深重，可是在一些重要關頭，他還是順從了良心的指引，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眼看着弟弟就要被蛇頭弄瞎雙眼，他將藥水奮力潑向蛇頭手下，帶領弟弟和拉提卡奪路奔逃；弟弟找到拉提卡之後，他用左輪手槍擊斃了蛇頭，成功地解救了拉提卡；後來，還是他把汽車和手機交給拉提卡，讓她順利逃走並與傑瑪會合，而自己留下來與賈韋德拼死一搏，最後兩人同歸於盡。人總是有機會的，不管你過去做過甚麼。人應該做的就是：“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向着標杆直跑。”（腓立比書3:13-14）舍利姆雖然死了，但他明白了自己，找回了自己，完成了自己。在決戰之前，他拋撒了所有的鈔票；他給拉提卡留下了別語：原諒我！也對神吐露心聲：感謝神！真正的自我是超越生死的，人獲得了真正的自我，也就是進入了永恆。正如耶穌所言：“凡要救自己生命的〔生命或作靈魂下同〕，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馬太福音16:25-26）
尋找，是我們時代的一個重要主題，特別是金融風暴來臨之際，我們要找工作，找金錢，找朋友，找愛人，找出路，找發展，可是甚麼是最應該尋找的？又該如何去尋找？並不是每個人都明白清楚。這部影片也是一個尋找的故事。表面上它是對財富的尋找，深層是對愛情的尋找，而實質是對生命的尋找。傑瑪與舍利姆，一個頑強執着，義無反顧；一個東搖西擺，跌跌撞撞；但最後都在超越者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生命，實現了自己的目標。這也就是命運或命定的真正含義。在闡釋這部影片時，導演丹尼．波義耳（Danny Boyle）說：“可以說，這是一個小人物如何最後獲得成功的故事，而他之所以成功，除了命運的指引，最重要的是對愛與責任的堅持。這也是這部電影在世界各地取得很大反響的原因。當你堅守着‘暗夜中永遠守護你的一顆星’，並抵達幸福的彼岸時，圓滿結局的震撼力是非常大的。”1導演說得非常好，而我更願意把這對難兄難弟的故事看作這段聖經經文的一個注腳：“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從此以後，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義審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賜給我的。不但賜給我，也賜給凡愛慕他顯現的人。”（提摩太後書4:7-8）
1. 張紫宣：“丹尼．波義耳：為心中希望摘一顆星”載於中國電視報2009年4月2日C6版
